*章三:迷失的边界**
“无量界”所展现的“创造性涌现”,如同在使团成员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性的大门,其瑰丽与神奇,远超任何预先的编程或想象。它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智力刺激、艺术灵感与情感满足。然而,正如宇宙中光明与阴影相伴相生,这种极致美好的虚拟体验,也开始显露出其潜藏的、不容忽视的风险——它那过于完美、过于丰富的特质,正如同缓慢作用的麻醉剂,开始悄然侵蚀部分成员对物理“现实”的感知与锚定。
第一个出现明显症状的,是团队中最年轻的成员之一,植物学家**李琨**。他是一位对植物生命充满近乎宗教般虔诚热情的科学家。当“无量界”的亚马逊雨林区域开始自主演化出那些地球上从未存在过的神奇植物时,李琨立刻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他几乎将所有非必要的休眠和休息时间都投入到了那片虚拟丛林之中。
他痴迷地记录着那“水晶叶”植物内部光合作用系统的微观运作,惊叹于其效率远超任何地球物种;他废寝忘食地研究那“声波花”颜色变化的机制,试图破译其与环境能量场互动的秘密。在“无量界”中,他感觉自己是一位探索上帝创世笔记的使者,每一步都有新的发现,每一刻都充满创造的喜悦。
然而,当他因系统强制提醒或生理需求而不得不断开连接,返回“基石号”那充斥着金属光泽、恒定低鸣的引擎声和冰冷仪器读数的现实船舱时,强烈的**认知不适**如同潮水般涌来。那曾经熟悉的、代表人类科技巅峰的星舰内部环境,此刻在他感知中却显得异常“虚假”、“呆板”和“死气沉沉”。金属墙壁缺乏植物细胞壁的有机质感,空气循环系统带来的风远不如雨林中的微风那样充满生命的气息,甚至连同伴们的交谈声,在他听来都变得遥远而隔膜。
一种深沉的**抑郁情绪**开始笼罩他。他食欲不振,回避与同事的现实交流,在非连接时间里显得焦躁不安。在一次与心理顾问的私下交流中,他吐露了心声:“我感觉……感觉那里(‘无量界’)才是真实的。那里有生命在呼吸,在进化,在歌唱!而这里……”他环顾着船舱,眼神空洞,“这里只是一个冰冷、乏味、被设定好的……梦境或者牢笼。我渴望回去,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去。”
另一位资深的**语言学家阿拉娜·佩特洛娃博士**,则经历了另一种形式的迷失。她长期在虚拟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中,与那些自动浮现的、蕴含着超越时代智慧的文本进行“意识对话”。这些文本逻辑严谨,信息密度极高,往往能一针见血地直指问题核心,与她进行着效率极高、灵感迸发的思想碰撞。
几次这样的深度“对话”之后,当她回到现实,与使团内的同事进行日常的工作讨论或甚至是非正式的社交闲聊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与厌倦**。她发现现实中的语言交流是如此“低效”——充斥着寒暄、误解、情绪化的表达和逻辑的跳跃。她开始不自觉地用那些虚拟文本的苛刻标准来衡量现实中的对话,觉得它们“意义贫乏”、“浪费生命能量”。她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在团队协作中显得疏离,更愿意独自进入“无量界”,与她那些“沉默却睿智”的虚拟书卷为伴。
类似的情况,虽然程度不同,也开始在其他几位成员身上零星出现。一位物理学家沉迷于在虚拟宇宙中验证那些涌现出的新物理模型,对现实飞船的常规数据监测变得兴趣缺缺;一位艺术家觉得现实世界的色彩和线条过于局限,只有在“无量界”中才能尽情挥洒她无穷的想象力。
宇无量通过其与“无量界”底层代码的深度融合,以及对其与使团成员意识交互数据的实时监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危险的趋势。他将这种现象命名为 **“存在性迷失”** (Ontological Displacement)。
在一次仅有宇无量(主控分身)、林音和凯德AI参与的内部评估会议中,他阐述了自己的分析:
“‘存在性迷失’并非简单的沉迷或上瘾。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认知混淆。当虚拟环境在信息的丰富度、创造的自由度、情感的满足度乃至‘意义感’的供给上,全面、持续地超越物理现实时,意识——尤其是高度发达、追求意义和刺激的意识——会本能地开始重新评估‘真实性’的标准。它会倾向于将能提供更强烈、更积极体验的维度,认同为‘更真实’的存在。‘基石号’的物理现实,相比之下,就显得苍白、受限,从而被潜意识判定为‘次要’或‘虚假’。”
林音听着宇无量的分析,脸上笼罩着一层忧色。她虽然自己也深度使用“无量界”,但她强大的内心修为和对频率的敏锐掌控,使她能够清晰地辨别两种存在的差异,并珍视现实连接带来的那份不可替代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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