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再度洒落老君观斑驳的殿脊。与上次不同，今晚山风格外凛冽，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李昊依旧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涂了暗色的植物汁液，独自站在那棵老松树下。他的呼吸平稳，心跳却比往常略快一丝。不是恐惧，而是高度专注下的生理反应。怀中贴身藏着的不再是简单的图纸，而是林静婉耗费心血、几经修改才完成的“杰作”——一份关于“炎龙”火箭发动机早期型号“辅助进气稳压装置”的“改良设计图”。
这份图纸，林静婉称之为“淬毒之锋”。它逻辑严密，数据翔实，图纸绘制规范，甚至在某些局部细节上展现了超越这个时代常规思路的巧妙。然而，在核心的稳压腔室流道设计上，她植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湍流谐波”陷阱——在特定频率的燃气脉冲下，这个设计非但不能稳压，反而会诱发剧烈的压力震荡，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发动机。
不远处，墨离如同融入了山岩的阴影，他这次没有携带电台，只带着最敏锐的感官和一张精心标注的地形预判图。他的任务不是接应李昊撤离（那是预设的其他小组的工作），而是在李昊接触期间，捕捉任何试图在更外围监视、监听或布控的“眼睛”和“耳朵”。
子时整。
三声鹧鸪叫后，回应从观门左侧的乱石堆后传来。这次是四声夜枭鸣。
一个身影缓步走出。依旧是深色衣着，但身形比上次那位“斋藤博士”略矮，步伐却更加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他同样戴着掩面的帽子，但手中提的不是藤箱，而是一个扁平的黑漆木盒。
两人在十步距离停下。李昊注意到，来人虽然极力掩饰，但站立时重心微微偏后，这是一个便于随时发力后退或闪避的姿态，格斗功底不弱。
“月圆人未圆，先生别来无恙。”来人的声音比上次那位沙哑，更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显然是经过伪装的。
“掌柜的安好。”李昊用同样伪装的粗哑嗓音回应，“山里夜凉，掌柜的这次带的‘药材’，可够分量驱寒？”
来人没有废话，直接将黑漆木盒放在地上，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照片，而是几本装订整齐、印刷清晰的日文小册子，封面写着《喷射推进基础理论（昭和十一年版）》、《固体燃料初步》等字样。旁边，还有两个比上次更大的油纸包。
“这次的‘药’，带了方子来。”来人低声道，“分量足，药性猛。但要看先生的‘家伙’，值不值得换这套‘方子’。”
李昊心中微凛。对方果然提高了筹码，拿出了成体系的技术资料，虽然是过时的基础理论，但其价值远超单纯的样品。这表明，对方对“炎龙”技术的渴望，或者说对其威胁的评估，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同样缓缓蹲下，从怀中取出那个用厚油纸仔细包裹的卷筒，展开，露出里面那份线条清晰、标注繁复的图纸一角。
“上次的‘铁胚’火候不足，让掌柜的笑话了。这次，琢磨了一下能让‘炮仗’喘气更匀乎的‘小玩意儿’，掌柜的掌掌眼。”
来人上前两步，没有立刻去拿图纸，而是先仔细审视了李昊放置图纸的动作和周围地面，确认没有机关或异物后，才小心地拿起图纸。他并没有像上次那位一样急于查看细节，而是先快速浏览了整个图纸的布局和标题。
“辅助进气……稳压装置……”他低声念出图纸上的中文标注，帽檐下的阴影微微一动。然后，他才开始逐部分查看，手指偶尔在空中虚划，似乎在进行着快速的心算。
李昊屏息凝神，观察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他能感觉到，这次来的人，级别可能更高，甚至可能就是南造云子本人，或者她手下负责技术判断的最高负责人。那份图纸上的“毒”，能否瞒过此人的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风似乎都停滞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扑棱声。
来人看得极其仔细，在某些关键连接部位和参数表格前停留了很久。他甚至从木盒中拿出一支小巧的放大镜（这个动作让李昊眼神一凝），凑近了观察图纸上一些微小的标注和公差符号。
足足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来人才缓缓放下图纸和放大镜。他抬起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李昊能感觉到两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自己脸上。
“先生的‘小玩意儿’……很有意思。”来人的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这个涡流缓冲腔的设计思路……很新颖。材料要求……也很苛刻。”
他顿了顿，问道：“以先生在山里的条件，这种‘双相耐热合金’……有把握吗？”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图纸上对这个关键部件的材料要求确实标得很高，是李昊和林静婉故意设置的“难点”之一，既显得真实，也暗示己方的“困境”。
李昊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不甘：“难。正为这个发愁。现在只能用土法多层锻打凑合，效果……差强人意。所以，才更想要掌柜的‘方子’和‘好药’，看能不能从根子上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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