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的步行,说不上远,但气氛却早早进入了战备状态。
公寓后面的小巷连着一座桥洞,过了桥洞再转个弯,就能看见那个电梯口——他们之前远远观察过几次,虽然外表隐蔽,但只要认准了标志性的铁栅栏和那面涂鸦墙,就不可能走错。
天色已经昏暗,钟表指向六点半,夜色像是提前半小时打卡上岗了。巷子里传来不明来源的低声音乐,混合着某种煮咖啡的香味和湿冷空气中的铁锈味道。
他们没有开车,只是穿着长袍,低头快步走着。路人不多,大多数都躲在各自的窗户后头,只有偶尔几只猫悄无声息地穿过街角,像暗影中滑行的小哨兵。
“看起来就像两个要参加中世纪茶话会的人。”艾什莉压低声音说。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觉得这袍子越来越像睡袍。”安德鲁拉了拉领口,没好气地说。
他们走过桥洞,砖缝中渗出的水渍让地面显得湿滑阴冷。灯光在隧道壁上泛着橘黄色的锈光,把他们两人的影子拖得细长,像两根正在被审问的引线。
桥洞出来右手边就是电梯口了。
地方不大,看起来像是某栋废弃地下设施的出入口,门边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块模糊的控制面板和一个始终保持沉默的门禁装置。电梯口前空地不大,顶上有台摇摇欲坠的摄像头,没人知道它到底是坏了,还是只是懒得动。
此时,电梯口前已经聚了五六个人。
每个人都穿着或灰或黑的长袍,姿态各异:有的靠墙抽烟,有的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有的则站着和同伴低声交谈。这里的气氛不像是邪教,倒像是一场拖延开场的独立剧排练。
安德鲁牵着艾什莉的手缓缓走过去,试图表现得自然一点。尽管他一直告诫自己要放松,可每一步都像踩在结冰的瓷砖上——滑、冷,而且一旦摔了就是全剧终。
“......哥们,新来的?”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语调松散,不紧不慢。说话的是一个高个男子,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刚从二手唱片店里爬出来的文艺鬼魂。
安德鲁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顿时浮出一丝讪笑。
“呃……你怎么知道?”
那人又扫了他一眼,又顺带看了看安德鲁身边的艾什莉,耸耸肩,用一种不确定又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的外号是‘电脑’,因为我记忆力还不错。不过我记得我们这群人里好像不存在这么高的一号人物……这位是?”他用眉毛指了指艾什莉。
安德鲁正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艾什莉抢先。
“我们是恋人。”她语气斩钉截铁,眼神还朝安德鲁那边扫了一眼,像是在考验他能否接住球。
安德鲁手上一紧,脸上浮出一点看不出的表情,却没有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只是点了点头,像个默认身份的假丈夫。
“哦——真好啊。”那人点头,语气有点像是在餐厅听到别人点了和自己一样的套餐,“兴趣都差不多呢。”
艾什莉露出一个“多谢夸奖”的微笑,然后往旁边挪了半步,不再接话。
那人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站直了身体,说:“新人加入得见司仪,我给你们带路吧?他今晚在下面,大概在做进场仪式。”
“司仪?”安德鲁问。
“嗯,我们内部叫他‘六瞳’。他负责主持聚会、检查新血液、记录捐献,还有……其他一些比较传统的项目。”那人语气平常得就像在介绍一位幼儿园老师。
艾什莉和安德鲁交换了一个短促的眼神,然后同时点头。
“叮咚——”
电梯像被咒语唤醒般打开,门板沉闷地弹了一下,发出不太健康的金属呻吟。
那人迈步走进电梯,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厨房倒茶。安德鲁和艾什莉紧随其后,门板合上的瞬间,他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彼此的手指。
电梯内部陈旧,墙面贴着仿皮革的灰色软包,但已被刮得坑坑洼洼。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不住闪烁,像在模拟心跳。地面则是一块块磨损严重的瓷砖,偶尔还能看见某种红褐色的干涸污迹。
按钮面板上依旧只有三个按钮,他抬起手按下地下室的按钮。
随后,电梯内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只有一个往下的箭头正在缓缓闪动。
电梯开始下沉,速度不快,却有种令人不安的沉稳感,就像是在坠入一个不想醒来的梦境。
“你们别太紧张。”那人忽然说话,语气出奇地轻松,“第一次来的人都差不多这种表情。其实里面也没那么可怕。”
“那是什么样?”艾什莉问。
“你想象一下一群对现实失望透顶的人,开始认真策划如何与虚空进行对话,同时还要确保场地干净、甜点供应充分、背景音乐不走调。”那人笑了笑,“我们这儿其实……更像是喜剧俱乐部。”
安德鲁沉默片刻,然后说:“这喜剧听起来有点过于后现代。”
“你习惯就好。”
电梯仍在下降,耳朵开始感到轻微的压力变化,脚底下的触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是从城市的身体滑进了它的胃部。
“欢迎来到恶魔俱乐部。”那人轻声说。
门板即将打开。
安德鲁和艾什莉对视一眼。空气里的紧张与讽刺像两个相互盘旋的烟圈,在他们之间越绕越紧。他们握着对方的手,那种不安的温度,像是命运提前一点点靠近皮肤的触感。
没有回头路了。
前方是恶魔、假身份、柠檬蛋糕,以及不知道何时会塌下来的暧昧谜团。
——电梯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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