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风,带着些许干燥的尘土味,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旷的场地中央打着旋儿。
那把名为“贪狼”的弯刀,依旧孤零零地插在数丈高的旗杆顶端。刀柄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仿佛一只竖起的中指,无声地嘲弄着下方的旧主。
赫连昭并没有真正昏死过去。
或者说,那口郁结在胸口的血气让他短暂地断了片,但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和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大胤威武”,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硬生生把他的意识从黑暗中捅了回来。
他睁开了眼。
入目是湛蓝的天空,还有几个太医那张充满同情和惊慌的大脸。
“醒了!王爷醒了!”太医惊喜的喊声还没落地,就被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打断。
“滚!”
赫连昭猛地推开凑到跟前的太医,力道之大,直接把那个瘦弱的老头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踉跄着爬起来,脑海里最后一幕画面像炸雷一样回放:滑腻的手心,脱手的刀,还有自己那声撕心裂肺的“认输”。
输了?
我是草原上的王,是长生天选中的勇士,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只会弄权的小白脸?
不。
那是幻觉。
那是噩梦。
赫连昭晃了晃脑袋,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蚯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锁定了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的黑色身影。
萧珏正侧着身,似乎准备转身离去。那个背影挺拔、冷漠,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让人厌恶的从容。
理智的那根弦,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崩。”
彻底断了。
“萧——珏——!”
赫连昭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打磨般的嘶吼,双目赤红充血,眼角甚至崩裂出了细小的血珠。他一把甩开想要上来搀扶的亲卫,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牛,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没有兵器。
那又如何?
草原上的男儿,拳头就是最硬的铁,牙齿就是最锋利的刀!
这一刻,他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这是大胤的皇宫,忘记了两国邦交。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他!用牙齿咬断那个男人的喉咙,用拳头砸烂那张让人作呕的冰块脸!
“那是我的!胜利是我的!你也给我死!!”
赫连昭咆哮着,脚步沉重如雷,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激起一片烟尘。
看台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护驾!快护驾!”
“这蛮子疯了!他要行刺摄政王!”
禁军侍卫们反应极快,拔刀就要冲上去。
“退下。”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萧珏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摆出防御的姿态,也没有去拿身边的长枪。他只是站在那里,双手依旧随意地背在身后,墨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鼓荡。
他看着冲过来的赫连昭,就像看着一只从路边冲出来的疯狗,眼神里没有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那种眼神,比最恶毒的辱骂还要伤人。
赫连昭看得分明。
那份高高在上的蔑视,彻底引爆了他体内最后一丝疯狂。
“啊啊啊啊——!”
十步。
五步。
三步。
赫连昭的拳头已经举起,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萧珏的面门。他甚至能看清萧珏眼睫毛下的阴影,能想象到这一拳砸下去时骨骼碎裂的快感。
近了!
只要再迈出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场疯狂的旋转让他的小脑至今还在抗议;
或许是因为那双沾满了鸟屎和泥土的战靴实在太过沉重;
又或许,纯粹是因为大胤的国土,不太欢迎这双脚。
赫连昭迈出的左脚,鬼使神差地、精准无比地,勾住了自己刚刚抬起的右脚脚后跟。
这是一个在摔跤界被称为“自杀式绊扣”的高难度动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看台上,苏洛洛手里的团扇停在了半空。
萧墨尘刚剥好的橘子瓣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视线里,那位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北漠狼王,上半身还保持着前冲的猛烈势头,下半身却像是被焊在了地上。
物理学的惯性定律,在此刻发挥了它公正无私的作用。
赫连昭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整个人向前倾倒,双臂本能地想要挥舞着找回重心,但那个姿势,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大扑棱蛾子。
“噗——”
没有任何悬念。
在距离萧珏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赫连昭以一个标准的、毫无保留的“五体投地”式,重重地拍在了坚硬夯实的黄土地上。
“啪!!!”
这一声脆响,比刚才的任何一次兵器撞击都要沉闷、都要结实。
尘土飞扬。
那一瞬间激起的灰尘,甚至在赫连昭的身下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蘑菇云。
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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