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博格林的五月本该是温和的,可今年反常得紧。
天空铁灰,云层低垂得仿佛要压到赛道上,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和橡胶焦糊的混合气味。
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些铁杆车迷,裹着厚外套,搓着手哈气。
陆燃排在第三位发车。
她的黑色赛车在灰暗天光下像一滴浓墨,引擎低沉地咆哮,蓄势待发。
过去一年,她横扫了欧洲三个主要锦标赛,
媒体把她捧成“亚裔奇迹”,同时暗箭也越来越多——
论坛上质疑她技术含金量的帖子,匿名邮件里夹带的种族歧视谩骂,
甚至有几家小报暗示她“靠特殊关系”拿到车队资源。
经纪人李承宇劝她低调点,赛后庆祝别太张扬。
陆燃听了,但没往心里去。
她骨子里那点江湖气改不了,赢就是赢,开心就要笑,管别人怎么想。
信号灯一排排熄灭。
绿灯亮起。
十二辆赛车同时冲出,引擎尖啸撕裂沉闷的空气。
陆燃在第一个弯道就切内线超越,动作干净利落,轮胎擦过路面冒起青烟。
她的驾驶风格向来激进,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直接,不留余地。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和口哨声。
前五圈她稳居第二,紧咬领先的德国车手汉斯。
两人在直道上并驾齐驱,进入弯道时陆燃延迟刹车,
车尾微微甩出,以一个近乎疯狂的角度切入内线。
距离太近了,汉斯的后视镜里能清楚看见她头盔上反光的赞助商标志。
“陆,保持距离!”车队无线电里传来工程师的声音,“轮胎磨损有点快。”
“知道了。”陆燃简短回应,眼睛盯着前方汉斯的尾翼。
她能感觉到赛车的细微异常——方向盘回馈比平时重一点点,刹车踏板初段有些虚。
但赛道状况本就多变,她没多想。
第七圈,雨开始下了。
不是大雨,是那种细密的雨丝,在风中斜斜飘洒,很快把路面润湿成深黑色。
赛车线变得模糊,抓地力急剧下降。几辆车相继冲出赛道,黄旗挥起。
陆燃减速,但没像其他人那样保守。
她在雨战中向来有优势——早年在地下赛车场混的时候,没少在雨夜飙车。
那种轮胎随时可能失去抓地力、生死一线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雨大了,考虑进站换雨胎。”工程师建议。
“再跑两圈。”陆燃说,“现在进站会掉位置。”
她继续在赛道上飞驰。
雨刮器疯狂摆动,前挡风玻璃上水流如注,视线一片模糊。
全靠感觉,靠记忆,靠身体对赛车状态的直觉。
每个弯道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入弯、切弯心、出弯,一气呵成。
第十一圈,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个高速左弯,赛道在这里有个轻微的下坡。
陆燃以接近二百公里的时速切入,一切如常。
但就在弯心位置,赛车突然失控。
不是打滑,是更可怕的情况——转向系统失灵了。
方向盘突然变得极轻,轻得像断了线。
前轮失去响应,赛车直直朝外侧护栏冲去。
陆燃本能地猛踩刹车,但刹车踏板软绵绵地陷下去,几乎没有制动力。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拉长了。
她能清楚看见护栏越来越近,上面赞助商的广告牌色彩鲜艳得刺眼。
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在头盔里回荡,还有心脏疯狂捶打胸腔的声音。
雨丝在眼前斜斜划过,像无数条银色的丝线。
最后一刻,她做了唯一能做的事——双手松开方向盘,护住头颈,身体尽可能蜷缩。
撞击。
世界变成一片嘈杂的巨响。
金属扭曲的呻吟,玻璃炸裂的脆响,轮胎撕裂的尖啸。
巨大的冲击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安全带勒进肩膀和胸膛,疼得她眼前发黑。
赛车在护栏上翻滚,天旋地转,视野里一会儿是灰暗的天空,一会儿是破碎的沥青路面。
最后一声闷响,车停了。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敲打残破车身的滴答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救护车鸣笛。
陆燃试图动弹,但身体不听使唤。
右腿传来钻心的剧痛,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头盔面罩碎了,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视野一片猩红。
她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模糊的呼喊,金属工具切割的声音。
安全带被剪断,有人把她从变形的驾驶舱里拖出来。
动作很小心,但她还是疼得倒抽冷气。
“呼吸,陆,保持呼吸!”一个声音在耳边喊,是队医。
她被抬上担架,抬进救护车。
车顶的灯旋转着,红光透过破碎的车窗,在湿漉漉的赛道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雨还在下,打在救护车顶上,噼里啪啦,像永不停歇的鼓点。
医院里的一切都白得刺眼。
天花板上的灯管,墙壁的瓷砖,护士的制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