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教育局食堂。
饭菜很简单,白菜炖粉条,玉米面窝头,几乎看不到油星。孙主任大概是为了弥补上午的怠慢,特意让食堂师傅给顾怀远和沈知秋的菜里多舀了半勺,还拿了两个白面馒头。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沈知秋只掰了小半个窝头,就着白菜慢慢嚼着。胃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堵得慌。下午的考查,像一块巨石悬在心头。郑局长那句“可能会更严格”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她对自己的基础有信心,但“特事特办”的考查,会是什么形式?考什么内容?完全未知。这种不确定性,比明确的考试范围更折磨人。
顾怀远吃得也不多,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看了一眼沈知秋:“别紧张。郑局长是真正懂教育、爱才的人。他既然给了机会,考查就一定是公平的,重点会是看你的真实水平和潜力,不是故意为难。”
沈知秋点点头:“我知道。就是……不知道会怎么考。”
“以不变应万变。”顾怀远低声说,“你准备的那些,就是你的‘不变’。展现出来就行。”
正说着,孙主任端着饭盒过来了,脸上堆着笑:“小沈同志,吃好了吗?一中的两位老师我已经联系好了,下午两点,在局里的小会议室。一位是教数学的周老师,一位是教语文兼政治的陈老师,都是老教师,经验丰富,水平也高。”
“谢谢孙主任安排。”沈知秋道谢。
“应该的,应该的。”孙主任讪笑着,又对顾怀远说,“小顾啊,郑局长交代了,你下午也参加,算是……嗯,情况说明人。对了,郑局长自己可能也会抽空过来听听。”
郑局长也要来?沈知秋心里又是一紧。这考查的分量,比她想象的更重。
**下午一点五十,教育局二楼小会议室。**
房间比孙主任的办公室大一些,中间拼着一张长长的旧会议桌,铺着墨绿色的台布,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白。墙上是马恩列斯毛的画像,还有几张泛黄的奖状。屋里生着炉子,比走廊暖和。
沈知秋和顾怀远先到了。孙主任陪着两位老师进来。周老师是个清瘦的老头,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背微微有些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拿着个旧牛皮纸袋。陈老师则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同志,齐耳短发,面容严肃,穿着藏青色对襟罩衫,手里拿着笔记本和钢笔。
“周老师,陈老师,这位就是沈知秋同志。这位是柳镇公社的顾怀远同志。”孙主任介绍。
两位老师打量了一下沈知秋,目光锐利而审视。周老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陈老师则开口,声音带着教师特有的清晰和力度:“沈知秋同志,听说你通过自学,认为自己达到了高中文化水平,要求报考大学?”
“是的,陈老师。”沈知秋恭敬地回答。
“嗯。”陈老师不再多说,和周老师走到会议桌另一边坐下。孙主任和顾怀远也分别在两边落座。沈知秋被示意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正对着两位老师,像是接受审判的席位。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张白纸和两支铅笔。气氛骤然变得严肃而压抑。
周老师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几张写满题目的纸,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沙哑:“沈知秋同志,我们先从数学开始。这里有三道题,一道代数,一道几何,一道结合了一点实际应用的简单函数题。时间,四十分钟。要求写出详细步骤。”他将题目纸推到沈知秋面前。
沈知秋深吸一口气,拿起题目。第一题是代数不等式证明,涉及一些技巧性的放缩;第二题是立体几何,求异面直线距离和夹角,需要较强的空间想象和构造辅助面的能力;第三题倒是简单些,是建立一个关于生产进度的一次函数模型,并求解最优时间。
题目确实有难度,尤其是前两道,明显超出了基础范畴,带有选拔性质。但沈知秋并不慌乱。她沉下心来,拿起铅笔,先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
会议室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炉火偶尔的噼啪声。周老师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手指甲。陈老师则一直盯着沈知秋,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动作。顾怀远坐姿端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但余光一直关注着沈知秋的笔尖。孙主任有些坐立不安,不时看看手表。
沈知秋全神贯注。代数题,她尝试了两种放缩思路,选择了更简洁的一种,步骤清晰。几何题,她先在脑中构建图形,然后迅速画出辅助线,利用三垂线定理和空间向量(虽然这个时代高中可能不学,但她用几何关系等价表达)一步步推导。函数题相对简单,她建立模型,求导(心算,纸上用增量比表示),得出结果后,还特意用语言解释了一下这个“最优时间”在实际生产中的意义。
二十五分钟,她放下了笔,将写满解答过程的三张纸轻轻推向周老师:“周老师,我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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