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也不容易。
夏清欢这句轻飘飘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敷衍的话，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却又无比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打开了墨渊渟心中那道已经尘封了二十多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密码的…门。
他躺在治疗床上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认真地收拾着针包的女人身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像一层温暖的金纱，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侧脸，很认真，很专注。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因为专注于手中的工作而显得异常的…温柔。
墨渊渟的心脏没来由地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活了二十多年。
所有的人都只看得到他身上的光环看得到他取得的成就，看得到他手握的权力和财富。
他们会敬畏他会奉承他，会嫉妒他也会…害怕他。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透过他那身冰冷的、坚硬的外壳，看到他那颗…其实也同样会感到孤独和害怕的…心。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一句…
你，也不容易。
这个女人…
这个把他气得半死，把他耍得团团转把他所有的骄傲都踩在脚下的女人…
竟然…是第一个，看懂了他的人？
**…**
从这天起静园的气氛，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座一直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名为“墨渊渟”的巨大冰山，似乎…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彻底地封闭起来用沉默和暴戾，来对抗全世界。
他开始…说话了。
虽然，依旧是那种言简意赅的、能用一个字回答就绝不用两个字的“霸总”风格。
但是他确确实实地，开始…交流了。
夏清欢每天推着他，去进行那些枯燥的康复训练。
他不再只是被动地，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接受她的安排。
他有时，甚至会…主动地问她一些问题。
“这个器械的原理，是什么？”
“这个动作，主要是为了锻炼哪一块肌肉？”
“你刚才说的那个‘神经元激活疗法’，在临床上的成功率有多少？”
他问的，大多都是一些关于医学的、极其专业的问题。
那语气，不像是一个病人在请教医生更像是一个严谨的、挑剔的投资人在考察一个项目的可行性。
夏清欢看着他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模样，心里都快笑翻了。
“哟呵可以啊墨先生。”她的内心OS在疯狂吐槽，“你这是…病好了之后准备收购我们医院，进军医疗界了？”
但表面上她还是会拿出最专业的态度仔仔细细地，为他解答每一个问题。
偶尔，他也会问一些…与医学无关的问题。
比如，在夏清欢又一次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给他讲一些“屎尿屁”的冷笑话时。
他会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平时都看这些东西？”
那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视。
夏清欢立刻就不乐意了反驳道：“怎么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这叫‘接地气’懂不懂？像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是不会理解我们普通人的快乐的。”
他会沉默片刻，然后又冒出一句：“很吵。”
“吵？”夏清欢瞪大了眼睛“我这叫‘活跃气氛’！你知道吗？保持一个愉悦的心情，有助于身体分泌多巴胺多巴胺能促进神经修复！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他不再说话了。
但夏清欢却敏锐地发现，从那天起每当她开始“叽叽喳喳”的时候他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你好烦”的嫌弃表情，但…却没有再让她闭嘴了。
他开始…习惯了。
习惯了，在吃饭的时候，听她在旁边点评今天的菜色哪个太咸哪个太淡。
习惯了在训练的时候听她在旁边，讲一些有的没的冷笑话，虽然一个都不好笑。
习惯了在看书的时候，听她在旁边用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念着那些催眠神曲般的医学论文。
他甚至，开始习惯了，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那张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脸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笑意的眼睛。
如果哪天她因为有事，或者因为看书入了迷而安静了下来。
他反而会觉得…
有点不自在。
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细微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夏清欢难得地，没有再去“骚扰”墨渊渟。
她捧着一本厚厚的、关于“古代中医针灸术”的古籍一个人跑到了别墅后面的大花园里，找了个舒服的躺椅，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花园里，鸟语花香微风和煦。
她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连时间都忘了。
而书房里。
墨渊渟处理完了几封紧急的邮件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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