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岫眸光一闪，苏游川顾自地解释了下去，“我朝科举择能人，年年放榜之际，均有富贵人家去榜下寻好姻缘，为家中添上朝中倚靠。”
他又侧身上下打量了许云岫，道：“我看以许大人的模样才学，注定是各家高门都难求的姻缘之选，况且许姑娘博学广闻，应当不可能未曾听过此种事情。”
“不知可否问问许大人如今，可有……”
“没有。”许云岫笑眼一弯，转眸道：“苏大人如今都未成姻缘，怎得轮到我了？”
“我嘛……”苏游川合手摩挲了会儿，“我于京中磋磨已久，我是个什么德行各家都心中有数，自然不会逼迫于我，但是许大人不一样，你乃是新科状元，自然会有大把的人动过你的心思，可如今都在按兵不动，许大人心中也该有些猜测才是。”
苏游川停顿了半晌，像是等着许云岫的后话，可许云岫仿佛沉思，并未接了这话茬。
“各家如果不是不想，那就只能是不敢了……”苏游川表情微妙地带点提醒的意味，他又侧身往前走，“罢了罢了，不过是谢小将军同我说过许姑娘的立场便前来提醒一番，今日面见陛下，还莫要失了分寸。”
许云岫拿了状元，按照惯例的确是会有人在她的婚事上打主意，可如今各家都没动，如果不是看不上她，那她的婚事上怕是会有什么大人物要插手其中了，今日皇帝见她，说不定还要给她指出一个婚约来。
但许云岫心中已有答案，她只道：“多谢大人提醒。”
“哦……巧了，又走到了经楼。”许云岫前一步还一脸受教，这会儿指着经楼，似乎还有些兴奋，“从前在浔城并未见过世面，不知国子监藏书如此之多，昨日途径此处，顿生钦羡之心，公孙大人见我好奇，便带我进去走了一遭。”
“里面藏书卷帙浩繁、浩如烟海……”许云岫赞叹着道：“让人见着都深知自己才疏学浅。”
苏游川觉得许云岫这样子多少有些夸张了，不觉锁了下眉。
只见许云岫抬手顺着衣袖，“但是说来有趣……”她的喜悦化作言语间的些许玩味，“竟让我翻着了国子监历年的学子名册。”
“这才偏巧知道了苏大人入这国子监的年份。”
苏游川手间一紧，脸上却是平淡，“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许大人想知道不妨来问我，如此倒是大动干戈了。”
“我早先不过一介布衣，又远居京外，哪里有机会知道这个。”许云岫一挑眉梢，“如今知道了，也不过拿来奉承苏大人几句，苏大人当玩笑听也就罢了。”
苏游川微微沉眼：“说笑。”
许云岫则抬起眼眸：“自然是说笑。”
二人说话都爱说上一半，能让随行的人都听不懂其中的玄机来。
许云岫观赏着苏游川面上的表情，而她昨日同公孙衍在经楼闲谈——
许云岫同他步于书架下，“公孙大人，说起来我有位远房的表亲，从前也是来国子监上过学的，只不过说来惭愧，舍妹愚昧，未能在京中久留，如今也未能在才学上有所大成。”
“哦？”公孙衍颇有兴致地问：“不妨问问你这位表亲是何年入学？正巧到了经楼，倒可以查看一番。”
许云岫伸出手指，作了数：“应当是永定九年。”
“永定九年……九年……”公孙衍默念着去书架上寻着名册来，他道：“九年倒是不难找，从前也有人来此翻过这年……”
公孙衍从那架上拿出一大本名册，往那蓝色的封皮上呼地吹了口气，那灰尘置在射进来的阳光下行迹顿现，他咳声地抱怨了经楼负责洒扫的小吏。
“真是辛苦大人。”许云岫避着灰尘凑上去，她一目十行地扫着名字，终于把目光落在了“梅因姜”的名字上。
因姜……许云岫想：当初若不是我去了岭中，怕是因姜如今还能留在京城……
当初许云岫离开西朝，初去岭中，她梅叔叔似乎是怕她一个人孤寂，把他花了重金送去国子监读书的女儿梅因姜给叫了回来，梅因姜偏爱习武，仿佛和书上的东西有什么仇怨，学得千万个不情愿，说到喊她回来，她直接是卷铺盖连夜回了岭中，再也没有回去过。
许云岫才看到名字慨叹了会儿，目光往下一扫，她竟是在隔着的两个名字下面，看见了“苏游川”的大名。
苏游川……竟然同梅因姜是旧相识？
许云岫立即警觉地思索了起来：那会在淮东，苏游川见到她时就笃定她参与其中……
难道苏游川是知道些什么？
……
谢明夷也带着人来了国子监。
许云岫同旁人一副温雅自持的模样，见到谢小将军来了，眼角眉梢中平添了喜悦，弯得她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喜笑颜开。
今岁过了新年，许云岫才算是真的沉下来准备着科举，她深觉在谢小公子面前心浮气躁，再沉静的水都能给搅和乱了，科考在即不禁心里生了警惕，因此同他见面都少了些次数，如今再又朝夕相处地见着面，竟生出些久别重逢的喜悦来。
管她记不记得谢明夷是不是真的亲了她一口。
许云岫一面觉得谢小将军喝醉了酒，碰了下她的嘴实属意外，一面又有些异样的遗憾，日日在这些情谊与偏见里顾自打转，都快把自己沉溺在风花雪月里了。
好在她还能占些前世的便宜，才让这次的科考没能落了空。
“谢小将军来了。”苏游川迎着人走上前去，“今日陛下倒是给足了新科状元的面子，竟让谢小将军亲自过来护卫周全。”
谢明夷径直往许云岫身边走，隔着中间朝苏游川停下点了头，他寡淡道：“职责所在。”
然后又往许云岫身边走了过去。
许云岫笑得明媚，眼里仿佛盛了灿烂春光，她一身红袍，拱手朝谢明夷有礼地拜了一拜，“参见谢小将军。”
这一下谢明夷竟恍惚想到前世时许云岫给他行礼，也是这般正经的模样，可如今二人的关系差别大了，往后京城里他们并肩走着，便是相互扶持的同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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