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华的手因为触碰了雨水，指尖冰凉。
南烨的手因为发烧而滚烫，触碰到的一瞬间，他不由自主的微缩了一下手指，但很快就又被人捋直，柔软的湿布在手心擦拭了一下又一下，有些痒痒的，他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碎片，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一会儿觉得她很熟悉，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陌生，一时有话要同她说，又一时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就这般浑浑噩噩，一只手被放下，冰凉柔软的触感抽离，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抓，却落了个空，但才睁开眼睛，就发现裳华在洞口洗了湿布又回来了，抓起另一只手擦拭起来。
冰凉柔软的触感将他包围，仿佛身上的热气都散去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似乎要找一个人，又似乎从未有这个想法，朦朦胧胧的，便失去了意识。
裳华擦完手之后，便发现南烨已经靠着洞壁睡着了，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锦衣上也有些凌乱，显得几分狼狈。
她陡然想起昨日在围场上见到的人。
精致俊秀，光鲜亮丽。
策马奔腾，意气风发。
如今已然落到这样的地步。
想想昨日那灰熊砸下来的时候，他若是不过来将她从马上卷下去，说不定她现在早就跟着朱瑾璐在回去的路上了，但他在那种情况下没有自己躲开，还记着带上她，说明他也并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
只是性子有些顽劣罢了。
随着自己同朱瑾璐交好，又在外头开了解忧楼，她现在很多时候要出去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同许老夫人请示，人自由了，对以前那些芥蒂便也消了一些。
对南烨的成见，似乎也不是很大了。
毕竟两个人现在是患难与共。
裳华头靠在洞壁上，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大雨倾盆，洞口的雨水也如珠帘一般。
就这般看了一会儿，裳华也觉得困了，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觉得周身有些冷，就又拿了些干柴添上。
回身探手摸了下南烨的额头，依然很烫，她便又撕下一块内衬，到外面用雨水打湿，拧干之后敷在他额头。
洞外雨声哗啦作响，洞内干柴也不时发出爆裂声，听着这声音，裳华渐渐垂下眼皮，意识远去。
第二日南烨醒来，就发现一个人歪在自己腿上，外头雨已经停了，洞内的干柴也已经烧尽，只留下一堆灰烬。
一夜的修整，他醒来就发现自己精神好了许多，头上一动，就有一块叠得方正的白绢布从额头掉了下来。
南烨赶忙伸手，在白绢布砸到裳华脸上前接住。
那块布也已经干了。
外面天气正好，阳光从洞外照了进来。
这山洞不算太大，两人就在洞口后一点，膝上的人被阳光刺眼，不由蹙着眉头翻了个身，南烨见状，伸出一只手来挡在她眼前。
睡觉的人嘴角轻弯，舒适的翻了个身。
南烨嘴里也微弯了个弧度，他靠回壁上，目光看着外面。
大雨过后，谷内是一片诱人的新绿，花香鸟鸣，若不是两人都带着伤，形容又有些狼狈，这倒是十分美好的地方。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南烨第三次换手给她遮挡阳光时，裳华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掌心的纹路，她怔了一下，才倏地坐起了身。
“什么时辰了？”
“约莫巳时初了。”
裳华一听，有些懊恼：“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随后回头问道：“殿下什么时候醒的？”
南烨道：“早一个时辰。”
“那你怎么不喊醒我。”裳华蹙了下眉头，第一件事便是触手去探南烨的额头：“还有点热，但比昨天好一些。”
南烨怔了一下，将她的手拉下来：“我没事，明天估计就好了。”
裳华点头道：“我出去看看，你先在这里休息吧。”
南烨刚想开口喊她，但人已经起身出去了，他不由放下手，捶了捶麻木的几乎没有了知觉的腿。
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传来，他蹙了眉头，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腿内血液流动起来，曲起膝盖。
正在这时，裳华带着水回来了，先递给他喝了几口，才道：“我出去看了一下，西边应该是有出口的，出去应当有个山村，亦或者外边就有官道。”
南烨沉吟片刻：“官道每三十里会设有驿站。”
裳华点头：“找到驿站，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顿了顿：“如果顺利的话。”
南烨这次沉默没有说话。
弥山下的深谷从没有人来过，若不是这次掉下来，他也不会知道这底下是这副模样。
裳华想了想又问：“倘若在驿站亮出你的身份，他们会先送我们回京城吗？”
南烨道：“按道理说会送。”
按道理……
那就是还有不按道理的可能。
裳华突然想起昨日早上要杀南烨的黑衣人，不由问道：“殿下可知昨日那刺客是什么人？”
南烨没有隐瞒：“是铁甲卫。”
“铁甲卫？”裳华目露惊讶：“那不是你父皇的禁卫吗？”
南烨抬头望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裳华轻咳了一声，将黑锅甩在没什么感情的许成武身上：“我父亲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么，我在他那儿听说的。”
南烨神色了然，没有责怪许成武什么，道：“不止我父皇那里有，南晟那里也有铁甲卫。”
裳华听罢不禁有些沉默。
无论是父亲还是兄弟想要杀自己，想想都有些心寒，若是他们真要对南烨动手，那么附近的驿站肯定也是不安全的，至少是绝对不能亮身份。
“若是不从驿站走，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南烨勾唇：“只有徒步回去了。”
“……”
弥山距离京城两三百里之遥，沿途跨山跨河，真要徒步走回去，估计京城的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化成白骨了。
“明日先出去再说吧，你在这休息，我出去找一下吃的。”
裳华觉得此时该留些空间给这个被父兄追杀的可怜人。
皇家人真是无情，她自己同样也是这样的身份，却从未有过如此悲惨的遭遇，她的父君，她的母后，她的哥哥，都是对她极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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