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权位至高,可是居高而寒。连那些想为太后默哀的人也不得的遵照祖制礼仪,号啕大哭。可是哭出来,这悲恸亦随泪水流了出来。落在那冰凉的石青宫砖板上,冷了去,散了去。如云雾飘散,无法聚拢。
嫣凝未从太后死前所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她木呆着跪在老夫人跟前,不流泪亦不发声。
她面容上的泪痕已然干涸,结了薄薄的寒痂,一身缟素衬得她整个人苍白无力。
老夫人知晓她亦是在太后寝殿看了什么,听了什么,才会如此。可是她如此失礼,便是失了富察府的礼。
老夫人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听到的浅薄话语提醒嫣凝道,“你若哭不出来,那等来日整个富察府都因你而丧命时,你便无处可哭了!”
嫣凝看向同样是一身缟素的老夫人,又看了四周一片缟素的福晋、命『妇』。
她知晓,失了礼于皇家,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阿哥永璜与三阿哥永璋便是因为在富察皇后的丧礼上表现的不够哀痛,被剥夺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血脉至亲如自己的儿子,皇上悲恸之时都会如此绝情相待。如今归天的是太后,那她若是失礼了连累的便是整个富察府与苏家。恍惚之间,嫣凝耳畔萦绕出皇上招福康安回京的冷漠声,却不真切。
她有些惶恐,在太后寝殿受到的所有惊吓,化为了委屈,她不听管事公公的指令哀婉哭起来。
嫣凝身前跪着的是郡王福晋及贝勒福晋,她们默悲时身后传来似莺燕百折回转的哀啼之音,不觉悄然回首看了一眼。
她们暗叹,声似人,人胜音。同样是一身缟素,穿在嫣凝身上便成了染在弱柳上的桃杏碎瓣,举手投足间似风吹扶柳卷了白蝶。若不是嫣凝隆起的腹部,倒真成了那缟素间飘落的染了桃香杏芬的白蝶。
难怪福三爷如此宠她,这般柔美姿态配上倾国容貌,任谁看了都是心中一颤。
富察府福三爷受太后皇上宠满皇城皆知,福三爷调任吉林将军,而太后亦是临归天之前都要见福三爷的福晋一面。这般盛宠之下,她们倒也解了心中疑『惑』嫣凝如此失礼,权当嫣凝是为太后驾崩而悲不自抑。
永琰的福晋喜塔腊氏不免多看了嫣凝一眼,这副面容她在画像上看了许多次,今日算是看到了本尊。她心中为自己而升起的悲痛远胜过了抬眸可见的白幡缟素、太后灵位。
管事太监寻声行至嫣凝处,亦被她的哭声柔化得心中不忍斥责。
天从发白到昏暗,一昼夜便过去了。
大声哀哭之前,管事公公给了各位福晋及在京官员府中夫人的片刻歇息。大家许是哭的倦了,低泣声也渐渐少了。殿内寂静起来,嫣凝的低泣声格外婉转悲悯。
无人去劝她,任由她低泣着。心里叹着她对太后这份情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可纵使是亲王福晋,不得太后召见、皇上圣旨,也是无法随意入宫给太后请安的。不像是嫣凝,曾经被太后揽在身侧,近身伺候过。这份殊荣,她们是求不来的。
和珅是内务府大臣,他来向皇上禀告事宜时,往嫣凝处看了一眼,嫣凝泛着泪光的眸子带着『惑』然看向了他。借着他身后的烛光,嫣凝看到他眸子一紧、杀光外漏,对她点了点头。
嫣凝的低泣声嘎然而止,她混『乱』了一昼夜的思绪开始清晰起来。
林公公是早就被收买之人,这收买他的人不是十五贝勒便是和珅,或许起初被收买的意图并不是为她。以和珅处事滴水不漏的『性』情,这一步棋怕是早就走了。皇上在面对自己的额娘时,定会偶尔把不外漏的心事说出。
和珅怎么会错过这揣摩圣意的好机缘,太后的身旁定是早已安『插』了和珅的人。不然凭她的一句晦涩不明暗指永琰是太子的话,和珅那般多疑的『性』格怎么会轻易信她。这样想来,那福康安与皇上的关系,和珅是否也早已知晓?
若知晓了,那后果是什么,他会如何牵制福康安?他是永琰的人,会帮永琰对付福康安么?又或者是煽动福康安谋权篡位?
他思想缜密甚微,嫣凝不敢去想是何种结果。
这个皇城中,有太多的人藏着自己的心思。但在心思隐藏之下,又为他人步着局。布局之人是耐得住等待的,这个局或许是一年,两年,又更甚十几年。
太后不亦是当年毒害福康安不成,等了十几年,处处寻着机会控制他。
老夫人亦是把对太后所有的不满全用来栽培福康安,二十几年的等待,等待她的儿子为她争光夺耀。
福康安亦是在得知芴春怀孕之初,不『露』风声的为太后布了一局,救出了他的两个孩子,扳回了不被重用的局面。
嫣凝只觉太后寝殿所经历的种种,让她对这个皇城中的一切更加的透彻,而透彻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她眸前一阵眩晕,耳畔传来了老夫人压低了嗓音的嘶哑惊呼声。
“嫣凝,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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