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山林十分的危险,华山以其险峻着称。厚厚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处,这种时候最不应该到山上来,因为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最可怕的便是那看不见的雪窟窿。
从外边上看,它与普通的路面无异,但是深雪之后可能就是垂直的洞窟,一旦掉进去就很难再出来。
月儿被云层所遮挡,山上的雾凇也无法反射其光芒。
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声,慕玉璃还在不知方向地奔跑着,她能够听到身后君燕然的呼喊声。可是她在慕隼杨出现说了那些话之后就不想再去面对他。
那个血的誓言一遍一遍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我慕玉璃对天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再对君燕然动心,更加不会嫁给他为妻。”
那是一个天诛地灭,万劫不复的誓言!
她方才居然还在担心他的伤势,他的安危。看到他的笑,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会跟着笑。
这明明就是动心了,这明明就已经违背了誓言!
她又劝自己,那不是动心,那只是为了设法救出慕鸢梓的权宜之计。为了让君燕然下令放了他,她可以牺牲自己。
山风带起地上的积雪,打在慕玉璃的身上,因出来的急,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道袍,并未披上那件御寒的黑熊皮披风。
此时她渐渐冷静下来,彻骨的寒从脚底传来。
身后君燕然的喊声已经听不到了,她哈出一口白气,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叹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看看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已经迷路了,这山上的雾凇长得也都一样,只能依稀感受到风是从西北方向吹来的。
慕玉璃逆风而行,并拿出骨哨,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仰仗的东西了,或许可以唤来月光带她回去。
不,她并不想回去,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君燕然,也不想去面对慕隼杨。或许她该直接去丰镐城,那里有她的公主府,她还可躲在那里,等慕鸢梓归来。
哨声响起,大概是距离隔得远了,许久都不见月光的踪影,慕玉璃一边前行,一边吹哨。
云层渐渐被风吹开,倒是露出了真正的月光。
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眼睛重新有了作用,她反而忽略了耳朵的作用。
厚厚的积雪被踏破的声音,慕玉璃没有放在心上,她只当是自己的脚步声。
所以当她看到君燕然的身影,而往一旁躲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踩进一个雪窟,大片的雪面塌陷下去,她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划过自己的视线。
这其实是一片两人高的断崖,一面是崖壁,另一面则是悬崖。
“璃儿!”君燕然唤道。
“不要过来!”慕玉璃艰难地回道,幸运的是这里也积了厚雪,她倒没有摔伤。
但当她发现君燕然也跳了下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躲开他了,她也无处可躲了。
她急忙爬起来,蹙眉道:“阿然,你不该来的!”
“璃儿为何要逃?”
君燕然如同伏击猎物的野兽一般,一把将慕玉璃扑倒在雪地上,防止她再度逃脱,他跑了一路,体力已经透支,但他绝不放手!
慕玉璃推不动他,只能道:“我不能再见你了!”
他喘息着,不安着,质问道:“为何?”
“放开我!”
“你不说,我便不放!”君燕然一颗心悬了起来,隐约觉得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慕玉璃长叹了一声,似乎是在酝酿情绪,后背的雪传来的寒令她冷静了下来。
有些事终究是要戳穿的,长痛不如短痛。
过了好久她才道:“我发了血誓,今生今世都不能对你动心,嫁你为妻,否则就会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她还未说完,泪水已经顺着眼角留了出来。
她哽咽道:“阿然,放了我吧!”
君燕然似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他笑着道:“璃儿逗我呢?哪有这样的誓言?”
他伸手摸着慕玉璃冰冷的脸,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骗我的,对不对?”他埋首在她胸前。
这一路他追来,跌跌撞撞不知跑错了多少回,好不容易听到她吹响的骨哨,他是榨干自己的身体,也不管不顾地跑来,明明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也不在乎了。
他预感这一次如果不找到慕玉璃的话,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可是她却告诉他那样一个誓言。
君燕然喘着粗气,深深呼吸了好几口,都没有压下心头的那股绝望。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阿然……”
慕玉璃还未说完,身上的人忽地喷出一口热血,洒在一旁的雪地上。
“阿然,你怎么样了?”
她焦急问道,回答她的是无尽的咳嗽声,君燕然仰面倒地,咳嗽使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咳出的血已经将他的半张脸都染红。
“我们去丰镐城,去找念息姐姐!”
慕玉璃起身抱着君燕然,他躺在血与雪交织着的地面上,他终于停止了咳嗽,却也似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双眼无神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我再去找鹿爷爷,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你是不是又受伤了?那十名夜枭有没有伤到你?”
“阿然,你看看我!”慕玉璃竭力呼喊着,但君燕然已失了生气,连转头看她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缓慢地转动眼珠望着她。
之前他受那么重的伤都没有压垮他,慕玉璃的一个誓言却将这铮铮铁骨的男儿打倒了。
“你会没事的!我叫月光来!阿然,你一定不要有事啊!”慕玉璃语不成调,吹起的骨哨也是那么断断续续地,根本传不了很远。
她放弃了骨哨,俯身想要将君燕然背起,可是他生得十分高大,重量自然也不轻,慕玉璃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他背起。
慕玉璃绝望了,她忽然笑了。誓言应验了吗?但为什么是报在君燕然身上?
“璃儿,我放手了。”君燕然虚弱地说着,他的眼神回望着慕玉璃,他的嘴唇已冻得发紫,睫毛与浓眉上已染上了霜。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又道。
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誓言也不复存在了,他可以去下辈子再等她。
在那里,他不是君燕然,她也不是慕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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