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恨我，老爷也恨我，”王姨娘说道。“还有我的铭儿，你们都恨我，都巴不得我能早点死。行，今天我就成全你们，随了你们的愿。只不过在我死以前有几句话想说一说。所以只好委屈你在我这里多呆一会了。”
苏云卿心里一阵狐疑，她不明白王姨娘话里的意思。
“你们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是我告诉你，我都不在乎。”王姨娘慢悠悠地说道。“是的，我根本不在乎。很多年前我就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了，因为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在乎我了，所以我也根本不会在乎别人。
在你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工具而已。”王姨娘说完用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是给哥哥换媳妇的工具；后来到了你们家，我又成了给你家传宗接代的工具。等到我没用了，你们就像扔掉一块破抹布一样把我仍了。不仅如此，你们还把我的儿子也从我身边夺走，让他不认我。
好在老天爷公平，”王姨娘说完仰起了头，对着天花板长叹了声。
“老天爷不利用我，也不会瞧不起我。而且还给了我机会，让我这个卑贱的女人也能有机会来主宰你的命运。”王姨娘说完嘲讽地看了苏云卿一眼。
“你一定想不到吧，当初你们家就是用二百两银子把我买来的。如今我又用同样的价钱卖了你。让你这位尊贵的千金小姐也和我这个卑贱女人同一个价钱。哈......哈......”说完发出一阵凄惨的笑声。渐渐地，笑声又变成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苏云卿再也不想听下去了，她第二次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时，突然听到了王姨娘的呻吟声。
她诧异地扭过头，这才发现王姨娘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上滚下来，滴落到蜡一般黄的脸上。
苏云卿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不过我没你命好，”王姨娘喘息了一会继续说道：“你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又有父母的宠爱。而我不过是个酱菜小贩的女儿。
从我记事起，每天就得帮着家里干活，”王姨娘喘息着，费力地说道：“我起早贪黑地干呀，干呀。可无论我多努力，多勤快，都不能像哥哥一样讨父母的喜欢。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他们就连半点的怜爱都不曾给过我。
哥哥可以整日不干活。无论家里有多忙，人手有多紧缺，他照样游手好闲、四处闲逛。但家里只要一有好吃的、好穿的，那一定是紧着他先吃、紧着他先穿。
反倒是隔壁裁缝铺里的小学徒经常溜过来，偷偷帮我干活。”说到这王姨娘的目光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水提不动的时候，他会过来帮我提；冬天往坛子里腌酱菜时手冻僵了，他也会过来帮我腌。只要我高兴，他帮我干什么都行。
十六岁那年，我和小学徒偷偷好上了。他用他所有的积蓄给我买了一块布，又亲手为我做了这身衣裳。”王姨娘说着低下头，仔细抚摸起身上穿的衣服来。
“你看看，这身衣服多漂亮啊！后来我们俩私定了终身。在我的要求下，他去我们家提亲。当时我俩跪在我父母的面前求苦苦哀求。可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她不让我嫁给小学徒，母亲还说得用我换银子好给哥哥娶媳妇。
小学徒发誓说他愿意给我家白干十年的活，直到给哥哥攒够娶媳妇的钱为止。可母亲说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说什么都不答应。
当时我们俩的头都磕出了血，可还是打动不了母亲的心。
在父母眼里，哥哥才是家里的宝。即使他再懒，再蠢，只要能给他们传宗接代，他就是个宝。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能干活会说话的牲口罢了。最后，他们到底把我卖了二百两银子，用卖我的钱给哥哥娶了媳妇。
进了你们家以后，我也就认命了，心想只要老爷肯对我好，我也愿意一心一意地跟着你们过日子。
可是没想你们同样不把我当人啊！”王姨娘说着，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你母亲把我买来，无非是想让我给你们家延续香火罢了。等我生了儿子以后，你母亲又把铭儿从我身边夺走，让他不认我。”
“你胡说，母亲何曾不让铭儿认你啦？”苏云卿反驳道。“是你自己整天数落他，说他是姨娘养的，没人会瞧得起。还总是逼着他干那些他根本不愿意干的事，非要读什么八股文。
还有，父亲、母亲又何曾不把你当人看啦？家里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哪一点怠慢过你？反到是你自己，整天疑神疑鬼的，总说别人瞧不起你。”
“我不逼他读书能行吗？”王姨娘立刻反驳道。“难道像你母亲一样整天哄着他开心不成？他是我儿子，如果不靠读书争取功名，以后还不得像我一样被人瞧不起？
你说老爷、夫人从没怠慢过我，可是你们家上上下下有谁真正关心过我？你以为给我吃，给我喝就行了？难道我只是你们家养的一条狗吗？就算是一条狗，主人还会经常抱在怀里摸摸呢。可是我呢？你们家有谁正眼儿瞧过我吗？”由于过分激动，王姨娘的脸都扭曲变了形。
苏云卿沉默了，她没办法再反驳王姨娘的话。母亲生前怎样看待王姨娘她并不清楚，但在她自己心里，的确没有想过王姨娘这个女人。她记得以前全家人聚在一起聊天时，他们谈天，谈地，谈天底下任何事情，唯独没有谈起过王姨娘，就连云铭都很少谈起他自己的母亲。
这时，苏云卿突然听到咕咚一声。她扭头一看，原来王姨娘已经从坐位上摔了下来，正趴在地板上，身体也缩成了一团。
她下意识地跑过去，只见王姨娘的脸已经变得面无血色，看上去像一张惨白的纸。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全身上下也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你，你这是怎么了？”苏云卿问道。
王姨娘挣扎着用两只手撑起身体，咬牙切齿地说：“谁要是不拿我当人，那我也不让他好过。他们用我给他换娶媳，那我就用银子来换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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