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齐恒突然现身,站在十步开外,远远地凝视着她,目光里满是苍凉的味道。修了容颜,换了锦衣,那张方阔的脸仍显沧桑许多。脸上的横肉瘦瘪下去,倒是有几分英挺了。可惜右袖管空落落地垂着。除此,没有颓废,也没有癫狂。
冷凤仪只是嗤笑一声,淡漠地看着长河对岸。事实早已了然于心。
“楚涛已经死了,冷凤仪!”齐恒大声说。
“死了也好过那些装疯卖傻的!”冷凤仪刻薄地骂了回去。
呵!齐恒冷笑:“我不过是被那群白衣圣使追累了,想活命罢了。没想到楚涛这傻子,居然会为了这事儿想不开跳崖。”
冷凤仪怒火中烧,双目如炬地瞪着他,谁能料想,前些日子的担心,居然是一场预谋的欺骗!随即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齐恒呆呆地看着她,懵了。
“这巴掌还给楚涛!”紧接着她反手又是一记:“这巴掌还给三少!”
啪啪,她扬起手又接连抡过去两巴掌:“这巴掌还给我!这巴掌还给你自己!”
齐恒迟缓地用手去摸了摸脸,脸上鲜红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烧灼着。慢慢地,双目里浮动出一片凄冷。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说:“你可知,白衣圣使追得我有多狠,你可知,断了这条手臂有多痛!没错,我就是想报复那小子,谁知道他把我逼去烽火岭,安的是什么心!”
冷凤仪背过身去,一句话也不想听:“那么,你把自己的妻扔给死敌独自逃命,又安的是什么心……”那不可触及的伤痛再次被揭开,疼到无以复加。没有楚涛,或许她此刻依然要忍受着白衣圣使无边的羞辱和折磨。可是,让楚涛消失的最后一击居然出自她绝望中的妒恨。
齐恒一个趔趄,喉咙梗塞,再也无话。似乎这一刻他才想起来,是自己那倨傲的情敌救了他的爱人,又把她慷慨地交还到自己身边。
“我不与窝囊废说话!”冷凤仪低垂下了眼睑,再也不愿作声。
齐恒呆呆地立了许久,而后默默地转身,出了凉亭,一步一个踉跄地向长街而去。
心事,唯有付给琴音。她起身拨弦,倾尽一心地弹奏,忘却了指尖的疼痛。她知道他听不见了,所以执拗地弹奏下去,把曾经说过的情话没来得及说的情话都化作琴音。生死之隔,与长河之隔,也没太大的不同。他在天上爱听也好不听也罢,知道也好不知也罢,她只是想说他错了,他低估了冷凤仪心中他的分量。
“楚……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知道,世上只有一个楚涛,黑石崖顶的楚涛,谁也替代不了。”
满面热泪模糊了妆容。
断魂岩下尸横遍野,那血皆自白衣圣使的徒属。
赤眉的火蝶躺在担架上对着天空狂吼,吼得山峦地动,风声鹤唳。可是回答他的除了回音,只有山谷里的风声。他燃烧的双目渐空,似乎是那嘶吼的怨气悄悄偷走了他的灵魂。
沈雁飞默默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偏过头去,用白布掩住了自己的赤眉。然而,胸膛的剧烈起伏却暴露了他的抽泣。
方夕死了。
多少年的搭档。
更可恶在于,谁也不知道方夕是如何死在只有女人的楚家庭院。
他无处报仇。也无力报仇。谢君和的寒冰诀掏空了他整个躯体的所有能量,岂止是五脏俱损,简直差点把他变成冰柱。若不是沈雁飞作阻挡,让谢君和再补上第二剑的话,一定会送命的。只可惜数十年的武学修为,毁于一剑。
“回去就歇下吧,我去告诉义父。”沈雁飞说。
火蝶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主上也正伤重……”雁飞捋开他的胳膊道,“瞒着不是办法。”
沈雁飞不急不缓地向洞窟深处而去。这条熟悉的路,居然走得格外漫长。
他还深深地记得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心中深深的恐惧滋味。那股不可名状的压迫感至今深深坠在心头。他不是沈雁飞,他是宋子殷,一夜夜,他在噩梦中提醒着自己。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在这里,他终于知道,造成这场惨剧的,是野心勃勃的齐家,是隔岸观火的秦家,是只图私利的唐家,还有沽名钓誉的楚家。
那位竹杖在手的老者举重若轻,你感受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波澜,但分明,他拥有控制一切的力量,操控着玩弄着整个江湖——他的目光瞬间就扎根在你的内心深处,洞悉你躯壳背后的弱点,而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你击垮。
“沈雁飞,或是宋子殷,你叫哪一个名字都无足轻重——那只是你的名字,你在他人眼中的外壳。你的内心住着个急于复仇的恶鬼,却不知如何做起。你希望选择楚家做你的靠山,可显然楚家之力徒有虚名。你直面仇敌,日日屈身侍奉,却又不堪忍辱。你反过来又希望求助于楚涛,然而他人之力鞭长莫及。你终于觉察到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又懦弱不前,犹豫不定。如此,你终有一日将被心魔咬碎骨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