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到底怎么了？”她问奶奶。
“没事没事。”她看上去有点儿含糊其词的，“就是肺里面查出了个小疙瘩，不碍事。”
一听见“疙瘩”两个字儿，她心里瞬间就明白了。那不是“疙瘩”，是“肿瘤”。即使是个个头小小的疙瘩，也是癌症的意思。
她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儿，这不算是噩耗，但也是个坏消息。
她开始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这些场景就像倒带一样停留在她的脑子里。她的爷爷，从小到大几乎对她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尽管说起话来言语犀利，为人稍微有点儿刻薄，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莉莉安打小就佩服他，在她的眼里他就是超人，好像天底下的事儿到了他这儿，又都不是事儿了。他早已把这世间的游戏规则所看透了，他总是有一种临危不惧的性子。
人终究会离开另一个人，每一个人自生下来就已经是独立的个体了。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想到这里，眼睛里几乎就快要闪现泪花了。
奶奶看出了莉莉安眼睛里的内容，随即她故意的装出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来：“咳，多大点儿事儿啊孩子，你可别想太多了，明天去医院看看，说不定就没什么大事儿。”
莉莉安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她收起快要凝结而出的眼泪，抿抿嘴笑了笑。“嗯，奶奶，我觉得也没事儿。”
爷爷这时候正一个人坐在屋内看报纸，他戴着一副宽边黑色老花眼镜，看上去挺悠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洒向了那洁白的床单，他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好像对其中的报道入了迷。
发现莉莉安站在卧室门口，他便抬头冲她笑笑：“哦，你回来了啊。”
“嗯。”她只好应声答道。
“怎么了？今天去你妈妈那儿，不开心吗？”他的小眼睛里透露着的，是关切。
“没……”她不能说是她担心他的病情，所以才会显得有些难过。
“爷爷，你明天去医院吗？”
“嗯，拿点儿药。这不是快到半个月了吗，半个月拿一次医保下发的药。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她知道他不想告诉她，他生病了。她知道他最疼她，一点儿事儿都不想让她去担。
这个可怜的老头儿，事到如今，表现的还是那么的固执。
“爷爷，我明天陪你去医院，我请假了。”
他脸上立刻由微笑变成了严肃，“不用不用，我和你奶奶去拿药，你跟着干嘛啊？”
“奶奶都说了……咱去医院查查吧，又没什么事儿。”
这时候，奶奶也走了过来，站在莉莉安的旁边儿。这两个人此刻就好像要等待屋内的人下了命令，才可以进入到这个卧室里似的。
“你给她说这些干嘛？”他有点儿不高兴了，语气中显示出一种责备的意思来。
奶奶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就只是呆呆地傻站在门口。
莉莉安赶紧便把话头接了过来，“哎，我是猜中了，奶奶没告诉我。”
“哎……”他叹了一口气。
“爷爷你放心吧，你没事儿。”
“我不担心这个，我是不想让你们这些孩子知道，又没什么，只是查体而已。”
事情到了这里，他还是不想让她承担和背负一些别的东西。
“你是我爷爷。”她生平以来第一次对他这般说话。“因为你是我爷爷，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像爷俩之间就从来没有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过话，听到孙女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的心里应该是很欣慰吧！
她真挚的看着他，因为从小就怕他，所以从来都不敢跟他坐的这么近。她好像从小也没跟他近乎过，就连这样的话，都还是第一次说。
也许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的紧要关头，是不会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的吧。
爷爷笑了，那种笑容莉莉安可不会忘记，在很多年后，她还能依稀记起当时他那充满笑意的表情。
莉莉安向幼儿园请了假，第二天陪爷爷去看了医生。
果然是癌症！而且还是晚期的肺癌。
她想哭，她哭泣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脆弱，而是因为……她不想他过早离开，她还想让他陪着她。
一家人都没有把真实的病情告诉他，他表现的跟平时也是一样一样的。最后家里做了综合考虑，决定保守治疗，不开刀了。
爷爷回到了家里，还是跟以往一样，早上浇浇花，出去买个早点，然后中午看个报纸，喝个茶。不知道聪明的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是他总是表现的非常淡定。
张先生打来了电话。
莉莉安还像往常一样，跟她聊一些有的没的。不过她现在的精力完全不在她这儿，她甚至都把她即将过来和她一起生活的事情忘了。
“宝贝，今天听上去总感觉你的声音，很累。”
“哦……有吗？我没觉得啊，你多想了。”
“是吗？你知道吗，从我回去之后，我的心就一直在你那儿，没回来过。”
“你可真会说话。”
“你什么时候返校写论文？”
“嗯……两周之后吧。”
“路上注意安全。”
……
她好像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说什么呢？她的精力不在她这儿。
“那……你注意休息。”她嘱咐她。
“放心吧。要是没有别的事儿了，那我就……挂了。”
这正是晚上的八点，以往这个时候，她们还会再聊个一小时。
张先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可能也能感觉到莉莉安的变化。这是一种已经度过热恋期的阶段，应该算是平稳期吧。
而这个阶段，正是考验感情的时候。
莉莉安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她不想想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她觉得她就是一个胆小鬼，她期待着她来，遇到困难，又是想要赶紧躲避，她是这样不能承担不能面对，她有点后悔她刚才对她如此的敷衍塞责。
还发个短信给她吗？她想了想，还是不了。刚才她对她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冷淡，如果再解释下去的话，只会越描越黑。
希望电话那端的她，能懂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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