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她们的陈述,满街上的断肢残骸和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些蛮族拖拽着各家户的金银财宝和男人们,将女人全都杀了,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放过。
齐大哽咽道:“老憨哄着的这个女娃儿就是云竹那个傻丫头从一个奄奄一息的胖财主怀里抱出来的。
据说,那个胖财主是冀州城有名的富户,一向乐善好施,平生一大爱好就是吃。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说什么也得为她家留最后一个血脉。”
这不是那个天天让人来李家面馆排队、一边嫌弃着环境不好、鱼龙混杂,一边又吃的尽兴而归的赖财主吗?不管干什么都下意识地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呵呵的,对生活总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回想起那个安逸、民风淳朴、百姓和乐融融的小县,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扶桑心中一阵钝痛,手中死死攥着桌角,又开始咳起来。
齐大齐二赶忙起身,“谷主,您当心身子。”
扶桑连忙摆手,“你们好生歇着吧,定要把身子养好了再上工。”
如谷里的许多男子,老憨妻主死的早,被婆家苛待休弃,走投无路,机缘巧合之下被药王谷收留,一生无子女。一听说这女婴的身世,抹着眼泪,更加心疼这个孩子了。
抱来的时候襁褓里有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紫罗兰玻璃种扳指,身上穿得料子是香云纱,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如今这么小成了孤儿……
扶桑看了一眼咿咿呀呀的女娃儿,“憨叔,照顾好她。银钱不够,就去账房那里支。”
老憨摇头推辞,“小老儿在药谷多年,供吃供住,也攒了些积蓄。左右也没什么开销,养个女娃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扶桑心想着,这小老头儿还真是憨厚老实,她可没这么深明大义。
若是换做自己,怎着也得先到账上支些银子再说,不占白不占嘛,就不怕主人家哪天反悔或没钱了?
一出门,就见元培瑾在外面候着,美如冠玉。一见到扶桑眼睛亮得如满天繁星,大步流星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轻声唤道:“阿扶。”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一猜便知你来寻齐大齐二了。”
扶桑意味深长看着他,“等了许久了吧?”
元培瑾没反应过来,直接“嗯”了一声,随即反驳道:“其实没有多久的。难得天气这样好,出来晒晒太阳很舒服。”
扶桑心知元培瑾关心自己,也没有瞒他的意思,开门见山道:“阿瑾,有些事我是一定要做的。你今后若是同我共进退,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逸,终归要吃些苦头的。”
元培瑾脸色大变,突然甩开手,高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又想着甩开我?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苦不苦?到底愿不愿意!”
凡事过犹不及,元培瑾太过敏感,扶桑也会心累,“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
元培瑾盯着她,怒气冲天,一副我听你狡辩的架势。
“我知你定是要跟我同舟共济的,既如此,定少不了要吃苦头的,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甚至做好长期在冀州居住的准备。毕竟和羌蛮的仗要打到何时,打多久,都没有定数。
我可事先提醒你了,那里风沙大,环境恶劣。尤其到了冬天,寒风刺骨,又没有地龙,能搭个火炕都是奢侈的,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可远比不得你在京中这样繁荣安逸。”
元培瑾自知误会了扶桑,“那你可真是小瞧我了,从前比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然后低头红着脸道:“方才…是我无状,向你赔礼。只要你不像从前那样抛下我,那便好。”
元培瑾双腿受伤被判定终身残疾的时候,不是面对那些充满恶意嘲讽奚落的语言和眼神,就是那些怜悯同情的。
后来见女帝把他抛诸脑后,继母在后院对他也不怎么上心,颇有让他自生自灭的架势。母亲虽然关心,可也忙得抽不开身,总不能时时顾着他。
元培瑾不信,再难熬的日子,能比自己失去双腿和尊严的日子难熬。
扶桑拉着他来到书房,看着那些战争机械图,“你觉得这些若是献给朝廷如何?”
“之前,听阿姊的意思,女帝确实有北伐之意,可是还是受不少主和派的阻挠,那些人大都为几朝元老,只怕不容易。”
扶桑感慨道:“年纪大了,连带着骨头都软了。若说年轻的时候还有过为民生立命之心,现在早已被这都城的乱花渐欲迷了眼,能和稀泥就苟着,安逸一时是一时。”
元培瑾突然想起一人,“其实并非所有长者皆如此。程老将军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她不止一次说过,只要陛下北伐旨意一下,她必然当仁不让,第一个冲锋陷阵。”
“程老将军,就是年轻的时候骑着家传的千里黑风骑救过圣祖和先帝两位帝王的悍将,据说坳关之战以千人之力破敌军万人的包围圈,一战成名,西境之人如今提起她还是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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