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东郦国主被一个软言劝酒的姑娘缠的正烦，顾及是没心思搭理她；直截了当去对薛如忱提出离席的事情她可不敢做，自己刚才偷听了他和东郦国主的谈话，这会儿没准还记着呢。
杜暖开始坐立不安，十分迫切希望有人来解救自己。
苍天啊，为我降下神迹吧，赐我一个救人于水火的老仙人吧。杜暖低头默念道，与姑娘们打闹谈笑的兴致也减去不少。
“客官，宫里来请人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自己虔诚的心声，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侍者将门外的人请进来，杜暖眼睛一亮。
是安公公！
如坐针毡的杜暖立刻双眼放光回过头看向薛如忱，后者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随意挥了挥手算是送客，她将自己的欣喜压在心中，又些怜悯地看了看因为长相过于清秀和善而被姑娘们团团簇拥着的梁念安，然后离开了雅室。
杜暖松了口气，忙不迭跟着安公公出了栖霞阁的大门。门外的宁静和凉爽与雅室中温暖嬉闹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叫人不免有些落差的凄凉之意。初秋的风儿徐徐吹过，绵绵的柳枝扫过她的脸颊，杜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刚才光顾着高兴天降神人救她于水火，现在开始担心起来这个时间宫里请她去作甚。
“劳烦公公跑一趟了，敢问今日圣上有什么吩咐？”杜暖小心翼翼问道，寻常完颜晟叫安公公来找她的时候，都会附一封手书，最少也会有口谕，可今日却什么也没有，难免叫人觉得气氛不对。
安公公自顾自地走着，脸上万年不变的招牌笑脸十分殷勤：“杜观主，圣上和王上都在明晖轩等您哪，咱加快点儿吧---”
完颜朔青也在？看来今晚此行必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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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晖轩里茶香袅袅，想必是为了尊重完颜朔青不喜太亮的习惯，屋子里的灯笼熄灭了不少。叔侄二人罕见同框，气氛有些诡异，杜暖惴惴不安上前行礼，心里敲起了小鼓。
“坐吧。”完颜晟向她招了招手：“朕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姑姑坐着说话了。”
杜暖偷瞄了一眼大青鹰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沉。
“姑姑觉得，定远亲王如何？”完颜晟将她拉得近了些，语气与从前大不相同，意味不明。
这冷不丁的一句可把她给问住了。
“模样是好模样。”杜暖猜不到他忽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又有大青鹰在场，她心里紧张，因此也十分谨慎：“但臣与亲王来往很少，并不熟悉。”
完颜朔青和完颜晟对视，交换了一个叫她看不懂的眼神，却清清楚楚地叫她生出惶恐的感觉。
“姑姑，朕是相信你不会欺骗朕的。”完颜晟斟字酌句道，眼中是杜暖从未见过的阴郁。她不明所以，偏头看看完颜朔青。
大青鹰向后靠着半藏在阴影中，并看不出情绪，只能看见膝头交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既然不熟悉，薛如忱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请你前去赴宴？”完颜晟盯着的杜暖的眼睛：“他亲口告诉朕，今日赴宴只邀请了他在帝京相熟的人。”他察觉到杜暖不安定的心绪，便抓住她的手腕。
现在换成完颜朔青不安定了，他慢慢扭过头看着完颜晟，满眼狐疑。
“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今日一同赴宴的只有微臣与东郦国主，并未瞧见旁人。”杜暖想要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却发现完颜晟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捏得她手腕骨生疼。
“很好。”完颜晟的神情叫人琢磨不透，令她感觉十分陌生。
难道说完颜晟是与薛如忱商量好了的，就为了试探自己？
不对，这说不通，完颜晟试探她做什么，他有什么怀疑大可直接问自己，犯得着去找一个外人设圈套？
要么就是薛如忱为了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今日宴会一事之外还有其他添油加醋的举动。
显然是第二种猜测更令人信服，可是杜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向前一种滑动。而完颜晟接下来的一句话则令她陡然心寒。
“姑姑前几日去望山道观做什么？”
原来如此。今日完颜晟是不是在试探她？这不重要，杜暖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因为她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听错了。
杜暖似乎能看见完颜朔青在暗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半个多月前她在国公府听见过的话忽然又吹进了心里，几乎要将她先前构成的观念摧毁重塑。
或许完颜晟当初派给自己暗卫，真的是为了监视她是否越界触碰禁术？
或许那晚到国公府上送信的人，真的是常兴。
除了常兴和望山道观中的人以外，就连阿理和阿莫都不知道自己去过那里。
怀疑只要被撕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没有回头补救的余地。杜暖再次对上完颜晟那双深邃的眸子时，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了。她心中忐忑，既怕渴望真相，又很怕真相会使她恐惧而绝望。
木琴上的弦紧紧地绷了起来，只等着拨弦人的手落下。
“那姑姑可否告诉朕，你前几日去望山道观做什么？”完颜晟轻声重复道。
啪。弦被挑断了，连带着整个琴身也离散崩塌。杜暖只觉得呼吸困难得很，夏日噩梦中熟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
而这一次完颜晟不会在酣睡间也无意识地安抚她，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短暂的不适感被强行压下去之后，杜暖看着完颜晟微笑着的脸，却觉得格外陌生，仿佛那是一张假面，同他摄政王叔叔一模一样的假面，叫人看不透。
“去瞧瞧罢了，毕竟是老前辈。”杜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逃离的愿望比先前在栖霞阁面对薛如忱的时候更加强烈。
她仿佛踩空了一般无限下坠，不似那有着碧绿湖水的梦，也不似那血光漫天的梦，而是无论梦中还是梦醒，都是虚无和苍白的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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