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烨只想寻个法子赶紧爬起来。
那边的混沌洞已是填平了，不能连通的话，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小鹿又说一会儿，没了动静，好像是出去了。
雨声淅淅沥沥也停了。
时间有些模糊，外面的一切也都感知不清楚。没人说话，白子烨无聊的紧，黑暗中就那么静静呆着，好歹这沉闷也没维持上多久。
瑛轩又来了。
他心头啧一声，根本不想听这人说话。之前怎么没发现，瑛轩和他竟还有话可说。
瑛轩可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就说起来。
“白子烨，这可不像你。你不然就醒过来，要不然就干脆利落死掉好了，省得折磨活着的人。”
由不得我。
瑛轩又道：“我一点都不愿今早是你救下我的命。虽然你说是替她还我的，可我亦觉得欠下了你。”
本公子脑袋坏掉才会救你。
瑛轩接着道：“你如是再不醒，公主就只能交给我来安慰了。”
白子烨身上看不见的刺一瞬全部都竖了起来。
瑛轩最后道：“我傍晚就会离开这里，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我能再共饮一坛酒。”
刺猬一般的白子烨暗道：你别再回来才好。
瑛轩走后，又是静了好些时晌，中间十二和小九来过，一个个到他跟前捶胸顿足嗷嗷的哭，哭完了就絮絮叨叨的说话，一句回忆往昔，再一句展望今后，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请罪。
后来还有十三的声音，亦是哽咽着，一句一句的劝。
白子烨哭笑不得。
平日里，十二就似个闷葫芦一般，问一句答一句，见到他畏畏缩缩恨不得装成哑巴。
十三稳重，话也不多，任凭他如何吩咐，只会生硬应一句“是”。
小九机灵，做事乖觉，说话亦有分寸，越界的更是一句都不会提。
那怎么这时候，在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这几人倒转了性子，个个都像有一肚子讲不完的话。
自己分明不算个好人。于十三影来说，一直以来也未有什么并肩作战的情谊在。没料到这关头，他们竟还会在意他的命。
可叹，可叹。
后来可能是入了夜，沉寂半晌，小鹿回来了。果真没猜错，她说已是到了二更天了。
她一回来，他的心就稳当了，又听她讲几个笑话。
说易晨希整整哭了一早上，比她掉的眼泪都多，两个眼泡肿的没法见人，还得劳烦霍老拿草药给他敷眼睛。
说小九恢复后愧疚地很，当场就要自刎谢罪，李少将军为了救他，又一掌将他拍晕了过去，好一阵才救醒，得了霍医仙一顿数落。
说这一早上，天山医馆被搅合的乱成一锅粥。有伤了腿脚的病人被抬了来，见到医馆里狼藉一片，横着尸体，跳起来一瘸一拐就逃了去。
说小药童为开解众人，特地去买了桃酥回来。然一干人看着那桃酥面面相觑，任谁也不愿吃一口。
说瑛轩和夜星要去找江老，傍晚就离开了。可莫要说他老人家在哪，他们连江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她说的这些，有的白子烨能听明白，有的不怎么明白。她笑的时候，他就跟着笑。
后来她就不笑了，也不说了。他身边凉了一下，也空了。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可能是去吃东西，或者去梳洗，再不就是去熄烛火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他只能听到轻轻的喘气声，伴着隐隐压抑的抽泣。他就在黑暗中静静地听，默默数着她的一呼一吸，一数就是一整夜。
等她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天就亮了，一天的时间就算过去了。
后来的两三天，也没什么变化。
易晨希天天来，来了就唉声叹气，在他耳朵边来回的踱步。踱上几圈，喝两口茶，再叹上两口长气，又走了。
十二和小九偶尔来，来了就是请罪，也不知道两个人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小九每次说一半，总得哭上一鼻子，毕竟还是个孩子。
最贴心的就属小鹿，怕他无聊，每天都讲故事。
说今天下雨了，明天又晴了。有时候有风，有时候没风。说春天快过去了，夏天快来了，说天气越来越热了。
他没什么事好做，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听。
她有时候也会讲医馆的事，上午来了什么病人，下午又来了什么病人，霍医仙是怎样的妙手回春药到病除，那些人又是怎样的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她也会讲她自己的事，清晨做了什么，傍晚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也蛮有意思。
他就这么颇得意趣地听着。她让他记着的事，他就记着。她不说话的时候，他就熬着。
有时候实在无聊，他就摸一摸那个紫色的圈，一碰就万箭穿心一样的疼，不过也慢慢习惯了。
那一抹亮总在角落里藏着，有时候明，有时候暗，有时候还闪一闪。他猜那怕是自己剩的一缕魂魄，现在这一丝命全靠它在吊着。
他也时时考量，要怎样才能醒过来，想来想去答案还是那一个。等这紫圈化了，他就醒了，总归会有办法。
又过两日，易晨希不来了。小鹿说他离开天山到琇京去了。还有十二、李云武他们，都一道走了。
她说易晨希多出个哥哥，那人有权有势，还交给她一个令符。
易晨希他们就拿着这令符，到元赫去借了上千的骑兵，浩浩荡荡杀到琉璃宫去了。
她说琉璃宫危险，有点担心。不过霍医仙制了一种可以避毒的药丸给他们，吃了就百毒不侵，甚是厉害。这么一想，就又不担心了。
“我光担心你就够累了。”她这么说。
他只能暗地里干笑两声。
再风平浪静过上几日，几人又齐齐整整地回来了。耳朵边易晨希的声音意气风发的，看来出去历练一番，倒真是能成长许多。
琉璃宫没了。
白子烨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于他心中很难埋下深仇大恨的种子，他总相信凡事有因才会有果。
但转念一想，若是这事能让易晨希少叹上几口气，能让十二少说上几句抱歉，能让小九少上哭几回，能让他每天夜里数着的呼吸声均匀一些，再安稳一些，那就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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