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从琉璃宫带回来个药丸。
不是解药，反倒是毒药。那个霍老声声念叨着以毒攻毒，不管不顾一定要给他吃，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简直荒谬。
他在这紫圈中活的好好的，就差着一个机遇醒来，胡乱吃什么来历不明的药。
可纵是他再不愿，也躲不掉，嘴里被人轻手轻脚填一个药丸进来。
白子烨屏息凝神，瞧见紫圈里蓦地多了一层红光，冒着滚烫的热气。他就躲着。
边躲边听易晨希道：“这丹丸吃进去怎么没反应？”
白子烨就冷笑。
然后就是霍医仙的声音：“可能是白公子在抗拒。”
老家伙猜得到准。
红光更盛，热气腾腾的漫开，碰到就灼一下，生生的疼。
易晨希开始出馊主意：“小鹿，你快劝劝啊，万一他能听见呢？”
小鹿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晨希道：“前些日子你不肯吃药的时候，白公子跟你说了什么？你原样跟他说，我不信他不吃。”
白子烨竖起耳朵。
脚步声过，有轻声细语响起：“白子烨，我知道这药很苦，你就当这苦楚是替我承的，可好？”
唉。
等那诡异的红光再漫过来时，他就不躲了。不出意料，凡是沾染上的地方都火烧火燎的，针刺一样疼，他就忍着。
过上半柱香，蚀骨的灼热才渐渐褪去。
易晨希嗷嗷叫起来：“小鹿你看，白公子额头上出汗了，你这话灵了！”
那霍医仙的声音带着笑意：“看样子是见效果了。”
废话，本公子差点就被烧死了。
白子烨抱怨一句，忍着疼抬眼，就见先前的紫圈当真是黯淡了些，原本幽幽缩着的那一簇光，眼见着就亮了些。
看来这以毒攻毒，倒还有几分道理在。
小鹿的声音打着飘：“霍老，他这毒可是解了？”
霍医仙道：“仅凭一粒丹丸，并不足以全解，只将那剧毒暂时扼制住了。”
她坚定道：“那再炼制些丹丸就好。”
白子烨扼腕。
再吃几粒，本公子可就要被烤熟了。
后来几天的时光有些寂寞。
小鹿喜欢上了去天山玩，有时候一去就是一整日。回来的闲暇，就细细与他说那里的事。
说这天山上风光甚好，里面有许多飞禽走兽，地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药材，也有花有草。
虽说没去过，将她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他也渐渐了解了天山上的一草一木，就如身临其境一般。
那山上有条河，细缕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山上的鸟兽都喜爱在那里饮水嬉戏。
沿着河一直走，就能到一片枝叶茂密的森林。那林子树木高大，枝杈繁茂，树与树之间连缝隙都没有，树叶年复一年的落。
新的落叶盖住旧的，旧叶在新叶下面腐烂成泥，日久天长的，地面就成了沼泽。许许多多珍贵的药材就藏在沼泽里。
她告诉他有毒的花草都是个什么模样，说会咬人的飞虫翅膀都鲜亮，说林子里有一种怪蛇，看着像树枝一样，嘱咐他以后见了千万要躲着。
说她进这林子总迷路，全靠小药童领着。别看那孩子小，对天山就如自家后院般了若指掌。
她还说在这林子里有诸多规矩。比如树墩是山神打坐的地方，纵是走的再累，也万万不能坐。
凡人坐上去就是大不敬，会惹得山神发怒。山神不高兴了，这次就会空跑一次山，采不到药，就算白来一遭。
有时候她讲着讲着就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他就在漆黑的寂静中，听着她的气息发呆。
一夜一夜就又这么过了。
一日早上，红光又漫，想来那丹药又是来了一颗。
还是痛的像筋骨在炼丹炉里给炼了个来回。
灼热过后，那困着他的紫圈又淡了些，那簇魂儿又亮了些。
好兆头，就是这火烧火燎的疼难以忍受。
再过两日，房中热闹起来，隐隐约约听着，原来是明月节到了。
众人都在，锅碗瓢盆响了又响，想来是又吃又喝的，推杯换盏好像还饮了酒。
不知道小鹿喝没喝，不知道昔日的约法三章她还记得不记得。
就属易晨希嗓门最大，方才沉稳上几日，又是现了原形。
那人厚着面皮大口灌酒，醉了就吟几句四不像的诗。说这炒蛋好吃，说天山上摘的鲜蘑也好吃，还说想吃蛋黄月饼，说这时晌就得要吃月饼才够味。
说完之后，他开始对着圆月许愿，卷着舌头说希望白公子能早点醒过来。
他又问十二许了什么愿，十二说，也希望白公子能早点醒过来。
他又问小九，小九也说希望白公子快点醒。
之后十三说他也一样。小药童叠声嚷着他也是。
等了好半天，他才问到小鹿。小鹿说她并没许下什么愿望。
静上半晌，她又解释：“他还活着，这样就够了。其他什么愿望我都不要了。”
唉。
白子烨心口揪一揪，角落里的那簇光跟着闪一闪。
后来就是收拾杯碟碗筷的声音，脚步声匆匆来，匆匆过，开门声，关门声，再没了说话声。
又静下来。
熟悉的呼吸飘回到耳边。
“白子烨，我知道你能听见。虽然你在我身边很累，可歇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吧。”
早就够了。
“其实我气好久了。你扪心自问，答应过我那么多事，做到几件？”
要惜命。
要一直在你身边。
要带你回苏门。
抱歉。
虽说瞧不见那一轮圆月，可容本公子也许个愿望，让我将这两个字亲口说出来罢，可好？
又埋怨几句，她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打一个呵欠，此一刻定也是睡眼朦胧的模样。
“白子烨，你在夏天来之前醒过来吧。我们一起去看山，看水，然后再晒太阳，多好。”
是好。
甚好。
她说一句，角落里的光就闪一下，像迎上风的火。
她又笑了，“不过日子也长着，今年过了，还有明年。这个夏天过了，还有下一个。”
日子长归长啊，还是能同你说说话才欢喜，还是能看着你的脸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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