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瑛王爷叹息道：“相信别人确是珍贵的品质，但也要那人值得才行。”
王爷很少这般软着口气说话，瑛睿也收敛了锐气，垂首行了一礼：“儿臣会查清楚的。”
第二日是个阴天，灰云压下来，天际一片混沌。转眼就过了晌午，苏小婉在房檐下的老地方坐着，没在看云，而是默默盯着院前的方向。
风渐渐大起来，东南风卷着饭菜香飘过来，忽而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走近，她眼睛亮了亮，心跳也快了几分，却又在看清进门的身影时黯然下来。
香桃端着饭食进来，见她还在院中坐着，忧虑道：“姑娘还是回屋坐吧，现下起了风，眼见着就要落雨，受了凉可不好。”
苏小婉点点头，跟在香桃身后进了屋，见她摆出来的都是一个人的吃食，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香桃似是猜到她的心中所想，解释道：“小王爷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去，这时晌还没回府。”
她更是没了胃口，筷子头拨了拨桌上的青菜，总觉得这新的一日来得毫无意义。过了明日，自己就会离开这里，再回不回莺燕楼都不是定数。
如是那般，或许就再没机会、也没立场与瑛睿见面，一起吃饭更是成了奢望。本想细细珍惜这仅剩的两天，却不想就先要荒废一日出去了。
窗外闷雷滚滚，淅淅沥沥的雨水如期而至。她正对着一桌子饭食发呆，忽而被屋门的响动惊了一跳。
瑛睿贸然撞进屋里来，衣襟半湿，往日里整齐半束的发丝也稍显凌乱。
她连惊喜都忘到脑后，忙放下筷子去迎，走上前却发现他怀中抱着一盆木槿。
心间莫名涌上一股悸动，她半招呼半询问地开口：“小王爷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瑛睿的神情和语气都挂着清冷。他将木槿花在她眼前晃一晃：“是不是与昨日那盆很像？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苏小婉呆呆望他：“买给我的吗？”
瑛睿理所应当点点头：“我以为你喜欢花。”
她将花接到手里，轻轻放于桌上。翠绿的叶片还挂着新鲜的雨珠，每一滴都氤氲着淡淡的光。
瑛睿没介意自己潮湿的外袍，坐在桌边，眼睛亦盯着那盆木槿，撑着腮问道：“你真的喜欢花吗？”
苏小婉轻轻碰了碰那木槿半开的花苞：“其他花没什么特别，只眼前这盆倒喜欢的很。”
瑛睿的语气冷下几分：“你是不是想说，因为这木槿是我送你的，所以才看重它。”
这句话落，她方才蓦然惊觉，这人今时与往日太过不一样。
他的语气不复昨日的亲近暖然，眉眼间神情清峻，倒与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日有几分相似。
她不免有些慌乱，试探道：“为何要这样说？”
瑛睿却转个话头：“既然你对花没什么特别，昨晚却为何要去花园？”
苏小婉敛起神色，在他身边坐下，肃然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小王爷不妨直言。”
瑛睿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小珠串发出脆响，合着窗外的雨声，他心中的烦乱被彻底给揪了起来。
“这东西呢？这破珠子根本就是赝品，你日日戴着，也是喜欢？”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握她的手，双眸闪着凌厉的光，苏小婉挣了一下，却没挣脱，本能地伸出另一手护住腕上的珠串，蹙起眉头。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我喜欢一件东西，向来都不会在价值上计较。”
瑛睿没放手，声音更冷：“那我呢？你说喜欢与我一起吃饭，一同逛街市，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千方百计接近我，花言巧语讨我欢心，又是否图谋过我的价值？”
这话与刀子剜在心窝上也没什么区别，她怔然望向他，而后苦笑连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能怎么说？
瑛睿等了半晌，没等来他期待的否认，却只有淡然的沉默。烦躁蚕食理智，他一把扯下她腕上的珠串，狠狠掼在地上。
两颗珠子散落下来，骨碌骨碌滚出老远。苏小婉惊得一激灵，眼光紧紧盯着地面。瑛睿捏住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
“你如果要骗我，那你骗到了。”他苦笑一声，眉眼萧索，声音很轻，快要被雨声淹没。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然后你消失好不好？再也不要到瑛王府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苏小婉挣他的手，这回他倒让了。她站起身，拾起地上的一颗珠子，再往四周看看，另一颗不知滚到了哪里去。
她握着珠子，终于对他笑了笑。“是，这一切都不该。现下我住在这府里，还饮茶用饭，属实不该。只我还与小王爷相对而坐，还与你这般相谈，当真不该。”
瑛睿神情变了变。她将手中的珠子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又道：“如是在明月节那日结束该多好，只贪心就会得报应，我倒多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离开也好，总归不能算太晚。”
说完这话，她抬步便向外走。瑛睿瞧着外面厚厚的雨幕，再看她身体单薄瘦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蓦地就有些揪心。
他拦住她的脚步，自怀中取出玥玉簪子。
“你不要这东西了？”
苏小婉只淡淡扫一眼，又抬目望他：“小王爷肯给？”
瑛睿点点头：“我说过的，你要我就给，说过两回了。”
她忽而就记起，于贺衍面前演戏那日，他抱着她，这话确是也说过一回。
苏小婉走到瑛睿身前，距离近到连他衣衫上的潮冷都感受的到。
轻叹一口气，她在他身上轻轻靠了靠，连拥抱都算不上：“我不要。我千方百计接近你，花言巧语讨你欢心，想得到的根本不是这东西。”
瑛睿的心神猛地颤了颤，总觉她这幅泫然欲泣的神情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他抬起手揽住她的肩，几不可闻道：“你为什么就不说呢？只要你说，我全部都信。”
苏小婉在他怀中轻笑一声。“还是算了吧。我想要的，可比你手中的宝贝贵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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