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凤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到天明,醒后不多久宇文曌便来了,带着北疆书信不急不慢地念给她听。宇文凤不愿拂了兄长好意,便也随他念,时不时回应两声,目光却是游离的。
门扇轻响,檀溪端着药进来,一面看宇文凤喝,一面向宇文曌回报:“方才宫里睿娘娘差了女官来探问,老奴说了公主昨晚刚醒,精神尚不济,待大好了再进宫问安。还有,六殿下今日又来了,依旧守在府外,殿下您看……七殿下已醒,可要老奴出去知会一声劝走?”
“就依嬷嬷罢。”宇文曌颔首,却听宇文凤道:
“六哥?他在府外守着做什么?”
“你晕厥那日,六弟得到信便骑马一头奔过来,我下了拒客令谁都不见,没想到他每日都来,连着两天守在府外徘徊不肯离去。”宇文曌解释道,“他对你倒是一片赤忱,既然你醒了便知会一声,让他好歹心安便是。”
“……六哥对我重情重义我自是清楚,倒是我这次不告而别把他推入两难境地……”宇文凤索然一笑,把药盏交还檀溪看着她出去,“是我对不住他,若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倒显得我不知好歹……把人请进来罢,劳烦兄长将前因后果向他解释清楚,免得他胡乱揣测,不得心安。”
宇文曌怔了怔,迟疑问道:“你……确定么?所有原委,都跟六弟讲清楚?”
宇文凤点头,喃喃道:“六哥还算是我与洛溱的媒人呢……他为我操心劳神,担惊受怕,理应知道事情究竟。”
宇文晖匆匆进了公主府。甫一见到宇文曌,也顾不得往日对这四哥的畏惧,连声催问宇文凤现况如何,执意要亲眼一见才好放心。宇文曌安静坐着,待他说完方缓声道:
“凤儿刚醒,精神尚不济,不愿见外人——”
“——我是外人?!”宇文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忿忿道。
宇文曌一蹙眉:“不是这个意思……凤儿已醒转,来日有的是机会见面,何必急在这一时,反而扰了凤儿休养?”又缓和下语气,“凤儿说了,是她对不住你。她晓得你心有疑窦,所以让我来跟你解释清楚,还你一个心安。”
宇文晖面色稍霁,自管坐下道:“那就多劳四哥为臣弟解惑了。”
“我听闻你今年正月间曾带了凤儿去清心街听戏?”宇文曌看着宇文晖霎时凝滞的眼眸,怅然一笑接着道:“我亲自拜访了卫世子,看来他所言不虚……若我没猜错,那应该就是凤儿跟洛溱的初见了……”
宇文晖听他徐徐道来,从他如何化名赵明风与洛琴斋和宇文凤交往,到盂兰夜暂别、中秋宴乾帝起疑、宇文凤决计私奔、最后天策卫出手暗杀洛琴斋——宇文晖面色一点点颓白下去,最后唯愣愣坐着,出不得一声。宇文曌抿了一口茶,静静道: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六弟,你对凤儿是诚心以待,我身为她胞兄,做的却远不及你多。你和她这些年的手足之情、相携之谊,往后便由我替她还罢。如今凤儿彻底心灰意冷,绝然立意出家,唯独觉得有负于你。”
“什么?!她要出家?!”宇文晖一下跳起来,大声喊道,“四哥,清祥这出家的打算,您不会当真由着她去吧?”
宇文曌沉默片刻,反问道:“不然呢?”
“自然是要拦阻啊!”宇文晖急道,“清祥不过一时受打击太大才生出这种念头,但四哥你是清醒的,你得劝她、开解她,而不是由着她胡来啊!出家为尼……亏她想得出来!就算她对洛琴斋用情至深,缅怀纪念也就是了,何必走这条路……怕不是她戏文话本看多了罢?!”
宇文曌轻轻摇头,“她不是贸然做下的决定……”他回想起昨晚灯影下宇文凤的绝然之色,“她已拿定主意。你也知道她的性子……”
宇文晖蓦地转身:“四哥不肯,那我去劝!”
他心目中的宇文凤,是一同笑谈游猎、英姿飒爽驰骋往来,清朗如男子般的七公主,怎能接受得了她穿上缁衣落发出家的僧尼样貌?宇文曌拦他不得,只能听凭他直奔内院。
宇文凤正坐在床上看琴谱出神,忽闻院内有丫嬛惊语声,一阵脚步纷杂,门扇哐地被推开。她蹙眉望去,便见宇文晖几步冲到跟前,愣愣地看着自己。
宇文晖乍对上她萧索目光,当即怔住,只觉鼻头一酸,眼里热热的涌上一层雾气。他缓了片刻,气汹汹道:“宇文凤,你……你果然敢作敢当,私奔不成,便要落发出家!你再心悦洛琴斋,记着他的好念他一辈子也就够了,用得着出家么?!”
宇文凤也不生气,管自安然坐着,平心静气道:“我都想好了,你不必再劝。”
“清祥——”
“六哥,我一直记得,当年母族遇祸,母妃被逼出宫,哥哥受父皇冷落打压,我在宫中遭人冷眼,唯有你待我依旧,八年来不曾改变,我却未能回报与你……事到如今,我欠你一句对不住,还有一声多谢。六哥,多谢你带我去那一趟清心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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