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宋汝窑天青釉整器啊，怪不得白老头死皮赖脸要把它留在这里，毕竟自己的弟子是馆长嘛，说不定就能隔三差五摸上一把。”
眉毛已经发白的老头笑得无齿，不顾旁边众人看着他的危险动作怒火中烧。
身为主持的赵秉言更是敢怒不敢言。
竟然拿拐杖敲玻璃，要是把里面的国宝震碎了，你拿命来填？
——这当然不是我想说的。
因为我正惊讶于他的话。
“您老是说，这件出土的国宝，不是白老的？”
“呸！废话！”老头没好气地隔空啐了三足樽一口，骂骂咧咧地说，“白老头要是自己有这么件好东西，还会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展览？早就跑故宫炫耀去了！你不知道想当年......”
“哎呀，米老，米老，您老人家站这么久说这么多话真是辛苦，老师正在办公室等着您呢，他最近得了一副清末的精品，说只要您今天赢了，那副棋就是您的。”
从嘴角微动迅速变成满脸颤抖的赵秉言，听他打算揭自己老师的短，赶紧过来打岔。
“呦呵，小赵，白老头果然没收错你这个笨徒弟，为了维护老师，不吝大出血。行，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说，不说。”一听到有棋下，米老立刻就按耐不住，反过来抓起我的手，就往后拖去。
在一群老头老太同情的目光中，我就这样被拖离了人群。
这个刚才还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头，此刻完全换了一副模样，有电梯都不坐，顺着楼梯直上三楼。
养气的功夫还真是一流。
我心中感叹。
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只见白老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茶台旁，手边放着一本厚重的史书。
居然是《太平天国史》。
见到我们，他一点也不惊讶。不用说，他已经先一步知道有谁登门了。
依旧红光满面的白老朝我点点头，又看向米老，呵呵笑道：“米老头，稀客啊！”
“别废话，棋呢，赶紧摆上。”米老没有搭理他的话，不耐烦地跺起了拐杖。
“手谈不急，这么久不见，咱老哥俩多喝两杯茶。小关，辛苦你泡茶，上次你泡的茶，我可回味了很久啊。”
白老自是不恼，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我的荣幸。”我坐在主位，开始烹茶起具，一边听两个老人互怼。
“我跟你没多话说，就问你敢不敢下棋。”米老虽然在白老的对面坐下，仍将拐杖戳得咚咚响。
“不敢不敢，你米大师的棋术在我们这些老不死里，还真是顶尖那一级，而且就你一人。”白老“谦虚”地说。
“吐！白老头，会不会埋汰人，老子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老子是来下棋的，不是来和你打嘴炮的，下不下，痛快一句话。”米老恼羞成怒，用他那老朽如枯木的手掌奋力地拍打着花梨木的茶台。
我在一旁胆战心惊，生怕他把手拍断。
“不就一副棋嘛，至于这么大动肝火？”白老露出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赢了，我投降，成了吧？”
见米老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样子，白老赶紧道：“说正事要紧，小关现在是大忙人，别耽误他的时间。”
“别，白老您这么说可就真折煞我了。”我吓得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了，赶紧摇头，然后真心实意地说，“二老慢慢说，小子大把时间。能跟在二老身边学习，小子激动还来不及呢！”
米老瞥了我一眼，自然是听出了我话外之音，抖抖嘴角骂道：“你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脸色一囧，不敢反驳。
没想到他紧接着就又点头：“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做学问不成，但溜须拍马可以。”
我：......
“呵呵，小关，还不快点敬茶？”面容慈和的白老明显目光一闪，既有惊讶又有欣慰。
“哈？”我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时间不敢听明白。
“怎么，嫌弃我这个老不死？”米老目光又横了过来。
这么瞪，难道就不怕把眼眦瞪裂了？
我咽了咽喉头，并未立刻开口。
白老却在一旁笑而不语，完全没有提点的意思。
我上一次拜访白老时，就流露出了想要跟一位中大教授学习的意愿，自然，怎么也不敢想是在白老这种泰山北斗的足下。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位米老是什么人，不过，见到白老对他的态度，资历至少也是与他在业内不分伯仲。
我疑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小子，你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米老在说这句话时，一改之前老顽童的姿态，眯起了刺穿人心的沧桑眸子。
这才是经历了大半个世纪风云的老知识分子真实的一面。
“老爷子，您的养气功夫早已臻至化境，我能有所察觉，并非在此。”
不过我没有言明。
“米老头，我就说你太刻意了，以小关的眼力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白老调侃道。
“嘿嘿，你的茶早已经端过了，现在又有白老头见证，这师父，你是拜也罢，不拜，还真罢不了。”老家伙拈着手里的茶杯，笑得无齿，喝尽杯中残茶，更是下流。
我：......
“呵呵，恭喜米老，这次总算收了一个满意的关门弟子了。”白老居然也抱起了拳，而且看他这架势，摆明也是老江湖。
看来这些老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关什么门，我就没开过门，哪来关门！”米老闻言，白了一半的没有立刻挤成一团。
由于在我始终都在认真学习两只老狐狸的双簧唱功，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细微表情都不敢放过，所以，我很清楚看到米老那沧桑得跟田海一样的眸子里，在说话时泛起了郁而难化的悲凉。
“这老头快死了。”小灵儿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他的爵门秘术虽然修到了极致，但生死之事，不仅凭‘气’才能判断。”
说着她还不忘训我：“你现在太过依赖他人的气来判断对方的状况，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当我脑海里泛起“那要怎么做”这几个字时，她傲娇地哼了两声，这才板起脸解惑道：“要凭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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