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皇帝便卖力游说,热情邀请他的皇叔去参观奉天殿。
顾北煦早有心理准备,进殿后目不斜视,淡然处之。
顾赫言眼神示意,老侍从忙奉上一叠账单,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件损毁的物什需要清点赔偿。
顾北煦接在手里,略略扫了一眼,便轻咳一声,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顾赫言抬起眼睛看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皇叔也看到了,朕这奉天殿已经……师姐她既然嫁给了皇叔,妻债夫还,天经地义,对吧?”
顾北煦点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本王今日就回去跟王妃再细细算一回。”
顾赫言有些不解:“损毁了一百多件物什?师姐也不一定记得,皇叔要怎么跟师姐核算?”
顾北煦避开顾赫言的眼神,敛目道:“晨起前,本王罚了她戒尺五十,此刻人还在府上昏着。皇上既然问起,本王这便回去,再罚五十。”
顾赫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惊道:“你打了她?”
顾北煦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本王觉的罚轻了,不能因为她是王妃就徇私……”
“你打了她?”顾赫言打断顾北煦的话,“戒尺五十?”
顾北煦答得很快:“是。”
顾赫言有一瞬间的诧异,眼睫轻颤气息乱了一拍,随即又隐下来面上镇定自若。半响,他忽而一笑,然后抽走顾北煦手上的账单,笑道:“朕同师姐不分彼此,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劳烦皇叔惦记了。”
顾北煦端着皇叔的架子,负手而立:“既然皇上不追究,那本王也就不追究了。”
顾赫言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师姐来京都时病了一场,身子一直没好利索,还望日后皇叔看在朕的薄面上,多照顾她一些。”
顾北煦道:“皇上金口玉言,本王自然照办。”
正这时,门外有侍卫求见。
顾赫言看了顾北煦一眼,朝侍卫道:“直接说,皇叔不是外人。”
那侍卫便禀报道:“晋西将军府今早将蒯将军的遗体火殓,说是……说是要带回西北跟凌云将军的遗物并冢合葬。”
并冢合葬?
“啊?”顾赫言有些诧异,语气里带着怒意:“凌云将军乃我朝追封的骠骑大将军,并冢合葬?简直荒唐!到底谁的主意?!”
那侍卫小心瞧了一眼顾北煦,犹豫道:“回皇上话,是……镇北王妃。”
顾北煦蹙眉。
顾赫言看向顾北煦,顾北煦看向顾赫言,两两相视无言。
待那侍卫退出去,顾赫言才冷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她可真是大方啊?”
顾北煦不语。
顾赫言不明白,好端端的,师姐怎么又和蒯与衍搅和到一起去了?昨天闹到他这里来,死活非得要太子去守灵,今天这又是闹哪一出?!
这时,顾北煦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本王还是觉得打轻了。”
说完,拱手告辞,转身就要离去。
闻言,顾赫言先是认同的点点头,忽又反应过来,朝一旁伺候的老侍从急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朕拿套衣服,朕得出宫救师姐去。”
皇叔王府。
顾北煦也就是在皇帝面前说说而已,他再气也还有理智,知道岺儿遭了他五十戒尺已经够疼的了,哪儿还舍得再责罚她。
只是到底恼她擅做主张,并冢合葬这种事也亏她想的出来,也幸亏“凌云”是个假名字假身份,否则他镇北王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大笑柄。
心里气着,手上的力道自然就重了些。
凌子岺被顾北煦上药的动作惊醒,本就伤痕累累的那处皮肉又泛起新一波的疼痛。
“……嘶。”凌子岺挣扎了一下。
顾北煦便冷冷道:“别动。”
凌子岺瞬间就委屈了。
一方面觉得打都打完了,阿煦怎么还冷着脸,也不知道安慰自己一下。
另一方面又觉的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从前又不是没受过伤,哪回不比这严重?怎么这次偏就忍不了了呢!
凌子岺只觉得平日里触手清凉的药膏在顾北煦的指尖变成了利刃,变成了滚油一般,沿着伤口涂抹的动作,更是变成了凌迟一般重新上刑。
她曾以为她习惯了疼痛,有时疼的狠了又十分享受那种噬心蚀骨畅快淋漓的痛感,可如今看来,她从前不过是风霜雪雨独自忍痛惯了,后来遇见温暖的阳光,便开始贪恋被人宠着的感觉了。
顾北煦上完了药,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给她盖上衾被,末了想到了什么又放下半帘床榻帷幔。
门外响起脚步声,府里管家来报,皇上来访。
顾北煦站起来,沉默地瞧了床榻上双目紧闭,冷汗浸透额发脸色苍白的凌子岺一眼,稳着语气对她说:“你的好师弟来看你了。”
床榻上的人眼睫轻颤了一下,没言声也没睁眼。
王府前厅。
顾赫言等了好一会儿,顾北煦才姗姗来到。
皇帝穿着常服,皇叔屏退左右,也就是虚虚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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