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这一年，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压力都是非常大的。学生要和学生比分数，老师要和老师比过线率。用数学上分子不变，分母越大，数值越小的定义来看，学校里的一部分学生在交完学费之后，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所学校的，而负责完成这项壮举的，便是学校的各位老师。
高三刚刚开学时，全年级原本共三十个班，一千五百多个学生，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剩了不到一千人。能在学校剩下的学生，要么是智力过人，要么就是体力过人。成绩不好，还不抗揍，是根本无法在这所学校待下去的。
这所学校最后一个被自愿退学的学生叫张阿福，由于成绩差还不退学，在犯了一次上课铃响之后才在位子上坐下的认知性错误之后，被陆果一个飞踢踹掉了两颗门牙。
张阿福天生反应慢半拍，对任何事情的认知都只看表象，在学校没少挨同学和老师的揍。一直到这两颗门牙献祭之后，他才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明白了关于自己挨打的真实原因。学费都已经交完了，自己只是作为韭菜，确实不应该占着茅坑便秘。但是门牙被踹掉了，该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呢？
张阿福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都很少从地里出来，两手遍布茧子和新旧的伤口，一心只想着儿子能有出息考上大学，别再吃他们种地的苦。
但是张阿福在学习方面确实像是掉了水的鸡，任他再能扑腾也成不了鸭子。从小学开始就是倒数，能花钱买上个高中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如果不是皮糙肉厚能抗揍，根本撑不了这一个多月。
陆果看见张阿福两手捂着嘴，两手都是血，血还在从他的指缝往地上流，也是吃了一惊， 没想到自己的功力已经达到了这等境界，早知道就踹他肚子了。他低头又看了看地上的一摊血，血中央还有两颗牙，心里发了慌。但事已至此，只能将错就错，只要自己不认错，那一定就是别人的错。如果认了错，反倒是麻烦了。
陆果指着张阿福怒斥道：“上课铃响了还晃晃悠悠不坐好！把你家长找来！用我手机，马上！！”张阿福看着地上的两颗牙，脑袋有点发昏，只想躺在地上睡一觉，但是嘴里的疼痛还是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他接过陆果的苹果4，打给了自己的母亲。
张阿福的母亲接到儿子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在地里拔草，她看了看震动的裤兜，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又用裤子擦了擦手，掏出了一款老式的诺基亚，看见是自己儿子班主任的手机号。估计又是让儿子退学的事情。
说起来其实也怨自己，要不是在阿福小时候带他出门的时候忘了给他戴帽子，也不至于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但是这个老师打电话的频率属实也太敬业了，比催自己买房的房产销售还要敬业。平常都是一周一个，昨天刚说完让她儿子退学，今天就又打过来了。
结果电话那边是张阿福的声音。
张阿福说：“妈，老师让你来下学校。”
张阿福的母亲觉得奇怪，张阿福从上学以来，到今年十八岁，笨是笨了点，但是从来没犯过错，一直是老师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经常受同学的欺负，但是也从来没和同学打过架。这次是怎么了呢。
她问：“你和同学打架了？”
张阿福摇了摇头。
张阿福的母亲问：“你拿同学东西了？”
张阿福摇了摇头。
张阿福的母亲又问：“你考试没考好，老师让你回来？”
张阿福又摇摇头。
张阿福的母亲实在无法隔着两个手机接收到张阿福的摇头信号，只觉得奇怪，电话还没挂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这手机用了十多年都没坏，怎么今天突然就坏了。
“喂，能听见吗？说话呀！”张阿福的母亲着急知道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又苦于得不到消息，急的喊了出来。
旁边张阿福的父亲问：“咋了？没声儿了？”
张阿福于是张嘴喊了出来：“听得见！你说的都不是！”这一开口，攒了满嘴的血都喷了出来，流了满怀，又顺着衣服留了满地，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因为没有门牙，“听”还念成了“轻”。
张阿福的母亲于是开口骂到：“你个小混蛋！听得见也不出个声，吓死我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挂了电话，张阿福的父亲问：“咋回事儿啊，孩儿他妈？阿福闯祸了？”
张阿福的母亲斥责道：“没闯祸，闯啥祸呀，一天天不盼儿子点好！你开拖拉机把我送到车站，我去看看。”
坐在去往车站的拖拉机上，张阿福的母亲的心跳随着拖拉机的发动机的跳动也变得越来越快，她觉得，儿子只要没犯错，那大老远把自己喊过去，肯定就是有好事，而且还是大好事，说不定是个惊喜，就像昨天晚上自己在家看的新闻，有个人是个傻子，后来突然成了天才。也许自己的儿子也是个天才！她越想越激动，幻想着儿子成了天才之后，那自己就是天才的母亲啦！说不定还要演讲，上新闻，肯定能挣很多很多钱，说不定连地都不用种了。不种地就能吃饱饭，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张阿福的父亲也跟着笑起来，问道：“阿福跟你说啥好事了，孩儿他妈？”
张阿福的母亲笑道：“开好你的车就行了，等我回来我给你个惊喜！”
张阿福说的父亲说：“难不成咱儿子考第一了？”
张阿福的母亲还是笑：“比这事还要好，但是我不告诉你。”
张阿福的父亲说：“那等你到了车站，给咱儿子买点零食和饼干，我给你钱。”
张阿福的母亲说：“车站的东西太贵了，都是宰过路客的——算了，买就买吧，难得有一次这么好的事。”
但是等张阿福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的那一刻，她崩溃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满身 都是血，像是被人拿刀捅了肚子，血喷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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