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弋被禁足在万佛殿旁一间不大的佛堂中,其间只有宫人进内撤换过一回斋饭,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她坐立难安,斋饭也未曾动过一口,不知允恭是否从詹事府打探到有利消息,还有崇岐,他在狱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房门外传来响动,她已不报有希望,只是面对了佛龛,合掌默祝着。分明感觉有人走了进来,为何又没了声响,她转头看去,见太子正站在门内默默注视着她。
她仿佛看见了希望,忙走近前,焦虑地道:“太子哥哥,我可以走了吗?我表哥还等着我去替他沉冤昭雪。”
太子凝视着她,语气沉缓地道:“就在刚刚,崇岐认了罪,也画过押,你不必再替他奔忙了。”
妙弋惊问道:“认罪?他是被屈打成招了吗?”
太子道:“没有,锦衣卫调查的种种证据都指向他,铁证面前,他无法自圆其说。”
这么说吕嫣并没有冤枉他,全是他自作自受?妙弋默然无语,徒留伤悲,半晌,她才道:“依照他的罪行,会作何判决?他,会不会死?”
太子自空印案后也越来越捉摸不透父皇的脾性,无法正面回答妙弋,他道:“父皇只是说小过不惩,必为大患,或有从严论处的可能。”
妙弋来不及难过,她得赶在定罪诏书下达之前替表兄争取减免些许罪行,她道:“太子哥哥,我想面圣,你帮帮我。”
太子看着她目光中的祈盼,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想替崇岐说情,为他减罪,他是我东宫詹事府的人,我去向父皇保他。”
妙弋感激地笑了笑,坚持与太子同去,他只担心朱元璋盛怒之下会殃及了她,顾虑着道:“你还记得父皇曾让我徒手抓起棘条吗?那次还是你为我处理的伤口。你若执意要去,须得跟在我身后,不许言声。”
他教妙弋装扮成随行的小太监,让她等在朱元璋的书房外,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才抬腿跨进殿中。
妙弋能清楚地听到殿内朱元璋对太子毫不留情的斥责,她稍稍偏过头向内看去,只见御案上一摞摞的奏疏被推落在地,不出太子预料,朱元璋果真对请求他更改诏令,徇私偏向的行为深恶痛绝。
太子今日格外地固执己见,他道:“父皇,崇岐固然有错,可他作为儿臣的心腹幕僚,儿臣未能及时制止他的错误,亦难辞其咎,儿臣愿替他承担后果,求父皇开恩。”
朱元璋坐在书案后,目光犀利地问道:“你去看过徐丫头,是她央你来的?一定是这样,太子,你可知朕原本是要处死朱崇岐的!”
妙弋乍一听到那敏感的字眼,霎时间心惊肉跳,不觉失衡靠向敞开的雕花门扇上,大门发出吱呀声响,在肃静的大殿上尤为刺耳。朱元璋循声望去,顿觉那躲躲闪闪的小太监甚是可疑,遂起身朝门首处走去。
太子见状忙拦在朱元璋身前,跪倒在地,激越地道:“父皇,谭赫是您派去的吧?儿臣那日若是离开京师,父皇是否也打算处死儿臣?”
朱元璋愣怔住,低下头定定看着太子,父子之间的矛盾瞬间已至白热化,虎毒不食子,太子的问话岂非大逆不道,他冷声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太子痛悔道:“父皇,您真是狠心,儿臣实在后悔那日没有一走了之,好教谭赫在暗中对儿臣下手,如此便不会眼睁睁看着父皇一再犯下杀业而无力劝阻。”
朱元璋被太子的话彻底激怒,他怒吼道:“你翅膀硬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忤逆朕,朕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
见朱元璋火冒三丈,守在殿外的侍卫,宫人们纷纷跪伏在地,冷汗直冒,妙弋忙随众人一道跪于地下,心中只盼太子不要被责罚才好。
朱元璋左右张望一番,寻不见趁手的器物,转身返回御案,他先提起一只犀皮漆镇尺,掂在手里有些重,便撂在案上,又推开玉臂搁,玉质印泥盒,择了只羊脂玉五指山笔架,提在手中对着太子道:“逆子,你别躲,朕多久没对你动过手了,这一回必得叫你长长记性!”
太子挺直了上身跪在原地,当真一动未动,朱元璋见他冥顽不化,举起手中笔架朝他重重砸了过去。太子只听得一声闷响,顿时额角生疼,有液体顺着额间及面庞滑落在地衣上,触目惊心的血红令朱元璋猝不及防......
伤口经过御医紧急处理包扎后,太子灰心丧气地回到东宫,刘霖在宫门口迎候多时,只见太子正被一个小太监扶着,仔细看去,差点没惊叫出声。
书房的罗汉榻上,太子半靠着软枕,妙弋亲手从冰鉴中夹取冰块,做成冰袋,蹲身在榻旁为太子冷敷止痛,她道:“太子哥哥,方才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太子轻笑道:“你在我身后,我若躲开,岂不累及到你?”
妙弋握着冰袋的手突然顿住,心内五味杂陈,满是歉意地道:“如今我亏欠你的已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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