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的眼睛呢？”余连用很低情商的口吻问道。
旁边在做记录的菲菲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把漂亮的脸蛋埋在了终端的记事本后面了。
隆巴将军愣了一下，紧接着却不怒反笑，坦然道：“是那位老宫相阁下。因为我在二十年前试图带领工作舰上的奴隶们造反，夺了船回家却被镇压了。当时的起义领袖一共有六个，前面五个都被活着挂在船舷上风干了，而我因为姑且算是个矿业专家，才勉强捡回来了一条命。”
“呃，我的部下告诉我，您不是马扎维警备舰队的提督吗？”
“您的部下有没有告诉您，我这个警备舰队的主要防区，是鄙国的黑石星云吗？”老将军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余连“哦”了一声。那地方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一片靠近银心的星云，恒星状况不太稳定，但矿产资源却很丰富，算是银河星系中比较着名的矿业盛地了。
老人又道：“在银心的掠夺者社会中，有的是来自各族的不法之徒。不管是山穷水尽的海盗和黑帮通缉犯，亦或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而走投无路政客，甚至还有破产的商人和做了禁忌试验的学者呢。掠夺者的军阀们愿意吸纳这些亡命徒充实自己的实力。可是，更多的却是我们这样被掳走的普通奴隶。”
“您可真不是普通奴隶，一个当过舰队提督的矿业专家，放哪里都是人才了。如果您真的愿意介入掠夺者，任何一个军阀都会奉为上宾的。在考虑到现在这位可汗的作风，搞不好您已经成为一个掠夺者将军了。”余连道。
“我不算什么宁死不屈的勇士，并没有完全拒绝合作，不然也活不到今天。”老人摇头道：“就算是所谓的星河游牧民族以战养战，但还是需要起码的劳动力。”
余连点头。那些宛若太空城塞一般巨大的工作船，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存在的。
当然了，在掠夺者的社会中，战士的孩子依旧是战士，但战士的孩子也是需要服侍的。人口掳掠虽然是掠夺者的系统工程，却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所以，在资源允许的情况下，奴工们是允许生育的。
只不过，在奴工的子女们长到有起码自立能力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会逼迫自己孩子疯狂地学习一切工作技能。
没办法，银心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孩子们如果无法证明自己对老爷们有用，是会被定期带走的。至于去了哪里，隆巴老人没有说，余连也没有问。
“某种意义上，我们还真的要感谢大可汗！大远征之后，我们总算是不缺能养活足够人的土地、水和空气啦。”老人对余连挤出了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就这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这个城里已经有一万多个婴儿诞生了。我还听说，这些孩子到了开蒙的阶段，就会被接走统一教育。以后他们就不会知道自己是奴隶的孩子，只会是大可汗的战士。只要我们这一代人死完了，可汗的理想说不定就能实现了。”
余连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这里的巨魔督军，把您这样的老人聚集起来准备处决，是因为缺乏给养？还是担心你们的威望？”
“都有。”隆巴将军道：“若一切风平浪静，我们这样的老人大概也会在时代中慢慢风化的。可是，你们偏偏率领大军兵临城下了，那还活着的我们，就有点尴尬了。”
“所以，这个定居点里，都是当初您在同一艘船上的……嗯，同事吗？”余连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们都是4号工作舰，拉尔贝卡号上的奴工，主要工作就是太空采矿和初期加工了。”隆巴将军道。
余连顿时了然了。
说白了，这个定居点怎么看都像是个巨大的矿井，连出入的坑道都是现成的。只要把矿工们聚集在一起，最多再有几个月就能恢复生产了。
这个星域内应该也有不少大型定居点，应该都是类似的性质。
“无论如何，你们大家都安全了。就请您辛苦一下，组织所有劳工们都回家休息吧。我会拨一些补给给你们，至少是可以坚持到那边农田的庄稼成长起来的。”
老人不由得大喜过望。他这次顶着一把残破的老骨头来把拜访余连，求的也就是这个了。
“都是苦命人，能不被贵国当掠夺者押入战俘营，老夫便已经非常满足了。”他感佩道：“强大而仁慈的将军，宇宙之灵会保佑您的。”
“您太客气了。拿着武器的那些是掠夺者，现在也是战俘，但你们却只是受害者。当然，现在条件有限，只能由你们自己管理治安了。”
“这是应有之义。另外，贵军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工作，我们也绝无怨言。”
余连转了转眼睛，笑道：“那也不用都闲着。就按照以前的生产计划，该生活生活，该工作工作，一切就绪。生产出来的精矿石可以向归拢起来，我来帮你们找个销路。”
老人哑然失笑。他和他的“乡亲们”已经习惯当奴工了，可真不指望挖出来的矿石能卖得出钱，无非是换一个主人在征收罢了。可是，对方能这么说话，已经显得很温情脉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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