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虽然欧洲一直不算太平,但是至少不列颠近些年没有什么重大的军事行动,而格雷内阁这两年甚至在大力裁撤陆军编制,这时候去捐个陆军军官不仅价钱不菲,而且还得从预备役开始排队。
更遑论,陆军的真正精英层来自贵族。
即便亚瑟现在有了爵士头衔,但在那些老牌军人看来,他仍旧不够“纯正”。
哪怕是预备役里,正在排队的贵族子弟也不是一般的多,亚瑟这样的平民背景怕是等到四五十岁都排不上一个实缺。
如此一来,花那么多钱弄个军官的荣誉头衔又有什么作用呢?
那么,难道是外交系统的内部升迁?
外交体系内部虽然也充满派系斗争,但相比陆军和皇家海军,反倒是更能接受像他这样跨界进入的“能人”。
或者是,重新回到内务系统当中,只不过并非是苏格兰场,而是其他一些令亚瑟意想不到的组织?
联系到最近伦敦政局的不稳,亚瑟不由得怀疑,威灵顿公爵是不是在暗示他,下届政府可能会更需要他?
因为老公爵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一个已经调任外交体系的前警官发出这样的邀请。
亚瑟曾在苏格兰场的岁月并不算遥远,1832年的改革风暴,他在议会改革法案的动荡中成为政府维稳的利器,尽管手段不见得符合某些自由主义者的期待,但他的工作不可谓不成功。
然而,随着政治形势的转变,他的存在变得过于敏感,最终被调往外交系统,在巴黎、哥廷根、彼得堡之间周旋,直到……
一想到这儿,亚瑟脸上的笑容就不受控制的绽放,看得阿加雷斯直犯恶心。
“你这副表情让我想起了那些刚被封了男爵的糖商。”阿加雷斯悠然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他们一边告诉自己是王国的中流砥柱,一边数着自己的糖袋子,盘算着能不能用它们再换一座庄园。不过,比起那些嗜甜如命的暴发户,你显然更有品味。毕竟,你追求的可不只是糖袋子,而是,整个糖厂。”
“你又想讽刺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亚瑟并没有与红魔鬼置气,他只是淡淡道:“难道你觉得我回国不是个好时机?”
“当然不是。”阿加雷斯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我只是惊讶于你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你刚刚还在考虑苏格兰场、陆军、外交部,甚至其他隐秘的部门。你是不是忘了,就在短短的两年前,究竟是谁被当作厕所里的臭石头一脚踹到欧洲大陆去的?”
阿加雷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倚在马车内衬着真丝织物的座椅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那只刻着“Memento Mori”的怀表,金色表盖在晨曦中微微闪烁。
“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我亲爱的亚瑟。”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语调仿佛是在卖弄奇闻轶事的小丑。
“当初阁下离开伦敦的时候,舆论可不是对你那么友好。镇压改革的刽子手、保守党的鹰犬、冷酷无情的警察暴君。唉,可惜你的姓氏太过英国,否则这些愚蠢的自由派记者恐怕都要给你安个‘新罗伯斯庇尔’的外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万万不能忘了《纪事晨报》的评价,我记得他们说过:若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生在海对岸的法兰西,那他一定是查理十世的最忠诚卫兵。”
亚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靠着马车内壁,轻轻敲了敲乌木手杖的银柄。
“听上去还不错。”他懒洋洋地回道:“至少比你刚刚举的糖商男爵听起来更有格调。”
阿加雷斯瞥了他一眼,嘴角依然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可惜的是,这些夸赞你的人都不在唐宁街,他们不是死在了七月革命的街垒后,就是被法国政府礼送出境,成了流亡者。而在这里,在不列颠,遗忘才是最彻底的惩罚。你或许以为自己在两年前被送到欧陆是某种荣耀,是政治安排,是一种对才干的赏识。但事实呢?当你在巴黎的外交沙龙里与那些风流贵妇调情的时候,当你在哥廷根大学里和一群醉醺醺的日耳曼学生讨论民族统一的时候,当你在圣彼得堡的宫廷中和沙皇的大臣们共饮伏特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伦敦的权力中心还记得你吗?你以为威灵顿公爵的一封信就能让你回到棋盘?呵,你要知道,在白厅,没人会花太多时间去回忆一枚曾被扔出棋局的弃子。”
马车内一时沉默。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清晰可闻,窗外,伦敦的晨雾已经在初升的阳光下渐渐消散,街头开始热闹起来,报童的叫卖声、铁匠的敲打声、商贩推着货车前行的吆喝声交错在一起,让整座城市显得既熟悉又喧嚣。
亚瑟看着窗外,忽然轻笑了一声,转回头看向阿加雷斯。
“你说得对,伦敦的记忆很短暂。”他的语气轻快,似乎完全不受魔鬼的冷嘲热讽影响:“但这恰恰意味着,它的遗忘也不是不可逆的。谢谢你,阿加雷斯,我先前还不确定,但是看你这么气急败坏,恐怕我终于要迎来好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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