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九年，七月，天大旱。
小河村靠近山，因村子旁边的小河而得名，但连续两年的大旱早使得小河变成了小溪。
许多穿着短褐的村民正在田间劳作，麦穗在太阳下看起来金灿灿的，稍加留意便会发现这些麦穗大部分都是瘪的，有麦粒的不过半数。
而村西的一间瓦房里，十来个人挤挤攘攘地占满了整间房。
只铺了张草席的土床上面，一个矮小瘦弱的小女孩躺在上面，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略微发黄的短发狼狈的披散着，头上缠着好几圈纱布。
“她要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淼淼，你睁开眼好不好，阿娘求求你了呜呜。”
耳边乱糟糟的，嚎啕大哭声夹杂着叫骂此起彼伏，就好像无数锤子在齐齐凿山似的，撕扯得程淼淼脑子在一顿一顿地发疼。
程淼淼费劲地睁开眼，就看见床前站了一群老老少少。
离她最近的妇人叶氏哭得双眼通红，一看见她醒来就立马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淼淼你吓死阿娘了！”
程淼淼愣了愣，只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
下一瞬，脑海里忽地浮现出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她蓦地睁圆了杏眸。
——夭寿啦，借尸还魂了！
原身也叫淼淼，但姓程。不过是个虚岁才五岁的小女孩，一整天就只喝了碗稀粥，实在饿得不行就去厨房偷偷拿了块菜饼吃，才啃了没两口，她的奶奶赵氏就回来了。
赵氏狠狠骂了她一顿仍不解气，随手将小淼淼一推，就撞在了灶台的尖角上。
当场人就没了。
于是她这个末法时代最后被滚滚天雷劈到神魂俱消的山神就穿了过来。
赵老太呸了声，脸上的心虚顿时消失了，倒三白眼眯了起来，凶狠道：“好啊你个赔钱货，偷吃了我的东西你还敢装死！看我不打死你！”
程老头抽了口旱烟，耷拉着嘴角：“好了，三丫刚醒过来你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是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东西了诶，我管管怎么了！”
“娘！”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程二郎突然喊道。
他看了眼抱着哭的淼淼娘俩，说话难得强硬了一回：“淼淼还小在长身体，只是一个菜饼而已吃了就吃了，您教训她两句就够了，干嘛要推她？”
“她是我孙女，我难道还教训不了……”
赵老太瞪他，用手指着床那边骂，话还没说完，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虚弱细长的局促尖叫声。
众人顿时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看见程淼淼忽然惊慌地蜷缩起了身体，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摇头喃喃道：“不要！我再也不敢了……不要、不要卖了我，我也没听见小叔赌债欠了钱，真的没有。”
小孩说话结结巴巴的，但并不影响大家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程二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和苍白。
叶氏气得手脚发颤，又惊又怕地看过去，声音都在发抖：“娘你……”
屋外闻讯而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看向赵老太的眼神明显变得不善。
程家三丫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程五郎赌债欠了钱，这赵老太就想把三丫卖了给五郎抵债！
赵老太顿时变得慌乱起来，尖着嗓子道：“你们怎么可以信这个死丫头片子说的话，我没说过这种话，她这是在骗人！”
“三丫她才五岁，她知道什么是骗人吗？！”
程老头那张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怒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老太身上，没人注意到小小的程淼淼的异常。
那双酝满了泪水的眼里一片平静，哪还有半点木讷害怕？
程老头攥着烟斗的手指都在发抖，强撑着看向面色铁青的二郎，说道：“二郎媳妇你留在这里照顾三丫，你，出去把五郎的事给我说清楚！”
赵老太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堵在程家门口看热闹的村民很快散了，程家人也全都离开了这间屋子，挤挤攘攘地站在堂屋里。
人一离开，程淼淼就跟没事人似的擦了擦眼泪，眼神灵动，扁了下嘴，心想那个赵老太好讨厌，从前欺负小淼淼就算了，现在还想着欺负她。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间屋子是用土夯出来的，连睡的床都是土床，一套柳木做的桌椅，还有柜子，就是全部了。
简陋到程淼淼不敢相信。
虽然她是末法时代最后一个萌生意识的山神，可她所在的山头普通人类过得也比这里的人好上数倍，更别说他们后来还用上什么电灯了。
而且，这里灵气稀薄，似乎环境很糟糕。
程淼淼刚想感应得再多点，忽然被人一把捞进怀里抱住。
叶氏眼含热泪，嗓音颤抖后怕：“淼淼别害怕，阿娘绝对不会让你被卖掉的……头是不是很痛？”
程淼淼点了点头，伸手摸着瘪得咕咕叫的肚子，说道：“饿。”
“阿娘这就去给你拿吃的。”
叶氏擦了擦眼泪，打开床底下的大木箱子，从里面掏出个小盒子来，拿出里面的油纸包打开，里头是碎成好多小块的绿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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