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晚,夜幕渐冗沉。
郑奎是被一阵若有若无的猪肉粥香味所勾醒的。
睁开眼片刻,待脑子清醒才坐起身,当看到窗户半遮着,郑奎意识到窗户是被打开过了。
起床去打开门,看清门外的景象后,短短一瞬他就惊愣住了。
起猛了?
要不继续睡会?
此刻门外,一个穿着一件浅蓝色绣花长裙的女人背对着门,正给一个小丫头编织着小花辫。
女人花白的头发用一根蓝水翡翠发簪盘束着。
是那根在郑奎记忆里已然朦胧的好看发簪,在瓦房顶的白炽灯照耀下,它蓝得清澈透亮,颇引目光。
往下看,她耳朵两旁还带着月牙状耳坠,随着她给小丫头编小花辫的背影,正有规律的摇晃着。
女人仿佛没听到开门声,并没有回头,继续给小丫头编织着花辫。
郑奎情不自禁迈出一步,浑浊的眼中多了一抹幽深。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郑奎心底泛起涟漪,这是一种时隔多年再逢旧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愧疚、懊恼、自责、迷茫、欣喜等等复杂情绪,一同扔进锅里乱炖出来的产物。
彼时,这种情绪其实从回到林乡,见到边子钦开始就已经萦绕在心扉了,只不过一直被郑奎压在心底。
直到此刻,眼前身穿浅蓝碎花长裙的女人,仿佛成了心中种种情绪的助燃剂,像星星之火燎原般蔓延全身,占据了郑奎全部心神。
恍惚间,郑奎心跳律动声暂缓,很快,心跳与脉搏的律动完全处于心理锚点引导法·普鲁斯特效应共振频率中。
掩埋在记忆长河里的记忆片段,仿若画卷忽地被抽取出来,铺展于脑海。
这一刻,郑奎好似看见了花海中央,有一座竹楼。
···
那是几十年前僮寨的赏花楼,楼上,一男一女席地而坐,秉烛夜谈。
许久,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俩人离开赏花楼,走进僮寨的寨庙。
深山中的小庙宇里,男人敲响了庙里的铜钟。
——“咚~咚···”
一连九响,当钟声停下那一刻,郑奎眼神坚定起来,他说道:
“我会回来的。”
心奈听完铜钟声,还有郑奎这句坚定的话语,眼眸下一瞬唰唰的往下流着泪,眸中温柔带着不舍。
虽然在掉眼泪,但她倔强的并没有出声。
郑奎伸手擦完鼻涕泡,和往常一样拥她入怀······
可是下一刻,心奈毅然踉跄往寨庙外奔去,但她还是脚步不稳连摔了好几次。
郑奎很想追出去。
但彼时年少,他心中尚有怨气,那分不清是非的幼稚坚定,使他并没有挪动步伐,一步都没有!
心奈在庙门扶着门框顺气,隐约护着腹部。
这片刻,她并没有直接踏出庙门,还在庙门内盼望着这片刻时间,郑奎能为自己奔来一次······
但庙内的男人还是坚定不移半步。
最终,她心底叹了口气,咬紧的牙关放松。
然后,鼓足劲的她迈步胯出门槛时,声音颤抖着,但很坚决说出四个字:
“妻待君归!”
···
再次连想到这四字,郑奎才如梦初醒,将脸上不知何时划落的两条泪渍擦干。
他的心扉,这一刻彻底被悔悟所填满。
现在仔细一想,心目中那个女人,当时可能已有身孕。
而少女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心葵。
因为明面上,只有心葵无父无母,身世为僮寨的上一任岐黄医收养的。
在寨庙那次分别之后,悯智诚堂口搬离林乡前,郑奎还去过一次僮寨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心葵的身世,对他来说并不是秘密。
也是那一次,心奈才送给郑奎那条‘妻待君归’的青丝手链,或许就是那时,他被心奈做了心理治疗,把这段记忆给隐藏起来了。
然而,庙门少女说的那句‘妻待君归’与青丝手链上的‘妻待君归’,由虚到实的转变,他其实几十年前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可是,这个年纪,无论在怎么悔,好像都弥补不了了啊。
郑奎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略微平复心态,挺直腰拎起拐杖走到正给沈莺月编头发的心奈身后。
伫立看了片刻,等心奈给小丫头编好头发,他轻声开口说道:“一晃眼,这么多年了。”
“是呢,都老了。”
心奈语气和蔼,悠然自得呢喃一句,先将沈莺月编好的花辫整理了一下,温笑着对她说:“小月儿,编好喽,你先回厨房吧。”
“好,谢谢心奈奶奶。”
沈莺月乖乖的跳下凳子,她知道心奈奶奶肯定有话要跟郑奎爷爷说。
目送小丫头跑去打开厨房门,心奈才转过身,抬头跟郑奎对视,如同看待一个时隔多年未见的老友,蔼然说:“还知道回林乡啊?”
“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郑奎将拐杖放到凳角,双手轻轻搂住心上人:“而且,我什么时候食过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