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天子以令诸侯？
王旭脑中瞬间闪过这句耳熟能详的话。
他没有急着回应郭嘉，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心里默默权衡利弊。
许久。
一根蜿蜒低垂的梅枝挡住前路。
雪白梅花含羞绽放，缕缕幽香沁润心脾。
王旭驻足凝望，突地泛起笑容。
“奉孝，梅花再美，终究在隆冬盛开。”
“主公的意思……可是时机不对？”郭嘉问。
王旭轻轻拨开梅枝，继续漫步前行。
“董卓已经伏诛，王允掌控朝政，朝中大臣认为形势好转，恐怕不愿迁都，如果我此时带兵去迎天子，他们明令我交出兵权，我岂不是骑虎难下，如果不交就是新的董卓，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没有稳固的后方，不具备多线作战的实力，暂时还无法抵御众多心怀不轨的豪强。”
郭嘉不赞同他的看法，急声劝说。
“主公！弊端肯定有，但利大于弊，主公与董卓大不相同，怎能混为一谈？
董卓生性残暴，主公心怀仁义，董卓粗莽卑微，主公世代忠良，董卓臭名昭着，主公声名远扬，董卓为一己之私，主公为天下黎民，主公执掌朝堂理所应当，必然得到支持，不用顾虑难以服众。
依属下看来，倘若主公执掌朝堂，外加陛下支持，各地官员大多不会违逆，重建朝廷威信只是时间问题，胆敢不听号令的唯有益州刘焉、豫州袁术、兖州曹操、河北袁绍和凉州群雄。
是时主公自任丞相，提拔孙坚为车骑将军，令他讨伐袁术，且刘繇给予支持。
重用幽州的刘虞和公孙瓒，招安雄踞黑山的张燕，并诏令并州各郡太守，命他们合力牵制袁绍。
派遣德高望重的使臣去青州和徐州，传旨徐州牧陶谦和青州的孔融、臧洪等人，让他们协力限制曹操。
传旨交州将士来荆州相助，由主公亲率大军西进巴蜀，暗结忠诚汉室的蜀中官员和门阀为内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刘焉，再建议陛下大赦天下，不计过失，不究过往，如此恩威并施，必使天下归心。
那时曹操和袁绍等人看明白大势，哪有执迷不悟的道理，主公大可恢复他们的名爵，请他们回归朝堂，然后肃清吏治、清缴匪患、西定凉州……何愁不能中兴汉室，成就千古伟业？”
郭嘉说得慷慨激昂，情绪异常激动，脸上甚至泛起潮红。
王旭静静倾听，从始至终没有插话。
他很佩服郭嘉看得这么远，谋划这么完美，但郭嘉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未卜先知，他有看不到的角落。
沉默许久。
“奉孝，你确实是千古难遇的雄才，你说得全都对，这是平定天下的捷径，依我的出身、名望和实力，确实能够办到，但有件事我办不到。”
“什么办不到？”郭嘉疑惑。
“我改变不了一个人。”
“主公何意？”
王旭轻轻叹口气，一字一顿地问：“董卓虽然伏诛，但他的精兵强将还在，我们怎么到长安？”
“嗯？”
郭嘉愕然怔立。
半晌。
郭嘉迷惑地说：“董卓已经伏诛，长安朝廷势必赦免董军将士的罪责，竭力安抚收编，主公为何多虑？”
王旭笑着摇摇头，回身看向积雪上的脚印。
“奉孝看看我们的脚印，为什么我的深、你的浅？”
“主公常年修习武艺，身躯强壮，属下手无缚鸡之力，脚印自然比主公浅。”
“脚印的深浅是不是必然？”王旭笑问。
“是必然！”郭嘉点头。
“奉孝，任何事物都有因果必然，王允不是你，脚印自然跟你不同，他不会安抚收编那些将士，他性格刚直霸烈，无法容忍董军将士的罪行，他认为自己大权在握，陛下也对他言听计从，便会随自己的心意号令别人，最终必定导致局势失控。”
王旭悠悠感叹，这是历史告诉他的事实，他也很无奈。
郭嘉瞬间脸色大变。
“王允若是这么做，岂不是要掐断大汉的最后一口气，董军将士混集胡人、并州人和凉州人，身经百战，桀骜难驯，如果不赦免他们的罪责，必定反叛，杀得朝堂血流成河，凭他王允和吕布掌控的兵马怎么压得住，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明事理的人，居然不劝阻他？”
王旭无奈一笑，沉默不语。
热泪渐渐浸湿郭嘉的眼眶，痛苦席卷了他的脸颊。
“愚！愚不可及！若是劝说有用，天下岂非早就太平！”
郭嘉失声痛斥自己。
他是在宣泄内心的悲愤。
他也在倾吐自己的无力。
雪，徐徐落下。
洁白而无暇。
彷如郭嘉那颗赤诚的忠心，身为大汉子民的忠心。
英雄。
为荣辱而哭泣。
豪杰。
因担当而悲伤。
他仰起头。
静静看着漫天飘雪。
突然。
他笑了。
纵声狂笑。
痛苦的笑，悲伤的笑，歇斯底里的笑。
越来越凄厉。
越来越悲凉。
“大汉完了！”
“四百年的大汉完了！”
“我的国家……亡了。”
“哈哈哈哈哈！”
风，呼呼吹动。
雪，纷飞洒落。
一声叹息，王旭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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