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些乐器当中,大的有磨盘大小的皮鼓,有半人高的铜钟,有脸盆方圆的金钹;中等大小的,有琴、瑟、胡琴、琵琶和箜篌等乐器;小的则是笙、萧、笛、埙……粗略一数,竟有三四十种之多,甚至还有众人全然叫不出名字乐器。
待到这些青衣男女持各种乐器列开阵势,一动不动地站定,又等了半晌,才有四名身穿灰袍的胡人男子,抬着一顶软轿上山,轿上之人可想而知,正是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狂雷】万乐老人!
大殿里的凤鸣霄一行人急忙定睛打量,只见轿上之人白袍大袖,鹤发童颜,脸上既无半条皱纹,颔下也不见一根胡须,倒像是个满头白发的俊朗青年。
为首的凤鸣霄不敢大意,当即遥遥抱拳,恭敬地问道:“敢问尊驾可是【西江月】上的雷轻狂雷老前辈?”
轿上之人微微一笑,回答说道:“蛮荒野人,垂暮老者。俗家名号,早已忘却。”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也并不见苍老。却有一种白云千载、青山万年般的沧桑,给人一种醇厚且沉重的感觉。
凤鸣霄急忙再次行礼,恭声说道:“晚辈凤鸣霄,乃是中原两京十三使司武林盟主岳青山门下五弟子,拜见万乐老人!”
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些不够分量,又逐一介绍身旁几人,说道:“这位是名震中原的【河洛大侠】何不平;这位清泠子道长,则是黄山派龙老仙尊的关门弟子;至于这位大师,却是白马寺【佛杖】的衣钵传人,法号【凡因】。”
听到四人的名号,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未答话。四名抬轿的胡人男子脚步不停,一路将软轿抬进了大殿之中。
随后万乐老人也不下轿,就这么斜倚在软轿上,目光已透过凤鸣霄等人,落在了角落里江浊浪的身上,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江浊浪同样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望向这位传说中的万乐老人,眼神中不见任何悲欢喜怒。
眼见这两人相顾无言,既没有争锋相对的冷峻,也不觉惺惺相惜的温存,凤鸣霄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只能僵立在原地等候。
甚至他们还有有一种无端的感觉:
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是两只来自上古洪荒时期的巨兽,偶然在这间小小的寺庙中相遇,即便是那神龛上供奉着的弥勒佛,也只能装聋作哑。其余众人与之相比,更像是一只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幸好这种窒息般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片刻之后,软轿上的万乐老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以拇指扣住无名指,食指、中指和小指则是挺直,朝大殿外的一众青衣男女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立刻便有一名皮肤白皙的胡人女子碎步进殿,将怀抱的一面暗红色琵琶高举过头,躬身递给软轿上的万乐老人。
万乐老人也不说话,当即接过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轻拨,顿时便有琴音自弦间生出。
只听弦上之音清朗动听,二十八记琴音娓娓入耳,竟分明是一个妙龄少女轻启朱唇,柔声清唱出二十八个字,正是: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琴声落处,这边的凤鸣霄、何不平、清泠子和凡因大师四人顿时脸色大变,就连角落里的江浊浪也是神色一肃。
且不论这位万乐老人的武功修为,单说他此刻居然能用琵琶之音模仿少女的歌声,在五根琴弦上清清楚楚地“念”出苏轼这首诗,如此神乎其技的本领,众人非但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闻!
可想而知,纵然是以【破阵】威震四海列国的江浊浪,同样也是弹奏琵琶,但要论琵琶技艺上的造诣,恐怕也未必能够办到。
随后,软轿上的万乐老人已放下琵琶,静候角落里江浊浪的答复。
凤鸣霄再如何愚钝,也知道对方此举是冲着江浊浪来的,是要试探这位【西江月】上【浊浪】的深浅,哪里还敢有所怠慢?
当下他急忙退到江浊浪身边,反手解开江浊浪周身要穴。一旁的何不平见状,也跟着送上江浊浪的那面【破阵】。
谁知江浊浪却并不接过自己的琵琶,穴道一解,他便吃力地坐直身子,两眼直视软轿上的万乐老人,继而缓缓探出右手,五根修长的手指微动,凭空弹、挑、分、抹、扫。
伴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时间竟有微弱琴音从他指尖凭空响起,其声虽轻,却分明是工整端正的宫、商、角、徵、羽五音!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心中惊骇犹胜方才
——要知道万乐老人用琵琶说话,在琴弦之上清清楚楚地念出一首诗,已是惊世骇俗的技艺。但江浊浪此刻这一空手奏响音律,更是另辟蹊径。两两相比,竟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而且更妙的是,万乐老人弹奏出的这首诗,乃是宋时东坡居士提出的一个哲学思辨,询问琴声究竟是来自琴弦,还是来自弹奏之人的指尖,本就是极难作答的天问,也有故意刁难江浊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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