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子脸色发青,刚要朝人群里钻去,一个黑衣壮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挡在他面前。
他这一头,正扎在那大汉怀里。
只觉得对方宽阔雄壮的胸膛猛然一挺,自己已经踉踉跄跄,倒退出七八步。脚下一滑,撞到闵敬宗身上。
两个人跌作一堆,四脚朝天,爬不起来。
原来,刚才他那一脚,正踩在闵敬宗尿过的青石板上。
两人互相扶持着,好容易挣扎起来,满身都是臭尿淋漓。
围观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陈子服稳住心神,趁机悄悄给陈子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就此罢手。
陈子灿却收起笑容,对他缓缓摇头,又缓缓点头。
陈子服明白了,弟弟是在告诉他,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他有成竹在胸。
陈子服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现在,无论弟弟决定要干什么,他都要帮他,这是做兄长的义务!
再说了,这一次,似乎和以往也并没有太大不同,不就是闯的祸稍大了一点吗?
只要自己一天是这修武县正堂,就不会让弟弟入狱。
顶多,就是一起亡命天涯。
天地那么大,南边汉人衣冠尚存,未必就没有自己立足之地!
打定主意,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把诉状交给师爷,看了一眼外面骚动的人群。
喝问道:“陈子灿,你所控闵敬宗罪行,条条皆在不赦,身为县学生员,你可知道后果?”
这是在给陈子灿最后一个撤诉的机会。
但陈子灿毫不犹豫,应声道:“生员若有一句不实之词,甘愿受罚。”
陈子服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证据何在?”
陈子灿对着外面密密匝匝的人群,扬声问道:“至善堂的候大夫到了没有?”
人群中有条大汉举起手:“来啦来啦——”
“各位老少爷们,借光借光,请让一让让一让……”
人海中分开两道波浪,一个黑衣大汉挤了过来。
直走到大堂门口,转身弯腰让开,身后走出个瘦小老者。
他身高不满五尺,一直跟在那大汉身后,这时才露出真容。
正是修武县最有名的神医,至善堂候大先生。
陈子灿也向他躬身施礼:“小子无状,打扰候大夫,有劳了!”
小老头仰头瞅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候大夫个头矮小,貌不惊人,但满脸的傲气,架子也是大的出奇。
陈子灿曾去他店里请教,他理都不理。
拿出银子,他也不屑一顾。
后来说出闵孝子,他才愿意走这一遭。
走进公堂,他踱着小方步,先慢慢走到垂着头的闵敬宗面前。
翻着白眼,上下打量一番,发出一声冷笑。
这才向堂上施礼:“至善堂候松年,拜见大人。”
候松年此人脾气古怪,但医术高明。
给人看病,对方言辞稍有不慎,他就破口大骂,甚至拂袖而去。
修武县的百姓,对他是又敬又恨,他一上堂,外面的喧哗声,都小了很多。
陈子服对他也是颇为尊重,欠了欠身,算是答礼。
陈子灿微笑道:“候大夫,您老精通岐黄之术。”
“坊间百姓,都传闻您师承扁鹊,可以洞见肺腑,一言决人生死。”
“听说去年秋天,闵敬宗曾请您为他父亲诊治,请问,当时情形如何?”
候松年微微颔首,咳嗽一声,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本簿子。
沾着口水翻了翻:“去年九月初六,这个姓闵的小子带着父亲,来我店里求医。”
“我替他诊了脉象,其脉浮紧,舌苔白、薄,咳嗽无汗,头痛无力,应是素体气虚,卫外不顾之症……”
陈子灿暴汗。
看了看堂上众人,都是满头黑线,一脸茫然。
只好苦笑着施了一礼:“这个,候大——候神医,闵敬宗父亲,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候松年白他一眼,骂道:“蠢才,一群蠢才!”
“卫阳不足,肺气亏虚,一到时序变化,自然易感风寒,连这都不知道吗?”
陈子灿愕然,你直说是因为季节变化,老人体虚,故而伤风感冒不就完了吗?
至于说得这么不明觉厉吗?
这老头,果然是个暴脾气。
一言不合,就把这堂上所有人,包括修武县的父母官都给骂了!
陈子服也是无语,问道:“那,候大夫是如何施治的?”
候松年大剌剌地道:“我见他症状初起,病在腠理,益气解表,其病自愈。”
“所以,给他开了几服参苏饮……”
旁边有人冷笑一声:“呵呵,益气解表,其病自愈!”
“他喝了你的参苏饮,喝好了吗?”
大家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万康生药铺的牛掌柜。
他一直在旁边站着,候松年进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互相视若无睹。
这时听到他的诊断结果,却忍不住出言相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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