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番安排,舒柏笑得连眼睛都瞧不见了,那朝着舒槐扬起的下巴透出挑衅。
瞧瞧,脑子聪明有什么用?
郡主她啊,就喜欢不聪明的啊……
行至僻静之处,甜甜让车夫将马车稍微停了一会,舒柏便扛着舒槐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明月想着这两人那暗搓搓的互动,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压根无法相信谢清尧手里能养出这般鲜活的人。
顿了顿,徐明月又明白了。
这两人是谢尧替她养的。
幽语握着团扇给徐明月扇着:“姑娘心情很好?”
“那当然好啊。”甜甜接了话头:“姑娘的心上人和眼前人是同一人,怎么可能不好?”
“要是我也能同时拥有两个夫君,我做梦都得笑醒。”
徐明月不笑了,幽语手里的动作也顿住了。
她们觉得甜甜最壮的不是身子,而是胆子。
沉默发酵,甜甜脸皱巴到一处:“我如果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信吗?”
徐明月摇头否认,踌躇良久:“甜甜你放心,你姑娘我会好好给你备下嫁妆,让你能养得起两个夫君。”
甜甜:……
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的……
金辉洒满青石台阶,千年古刹寺门大开,迎接着往来之信众。
身穿破旧僧袍,脚踩破洞布鞋,背着经箧的慈净踏入护国寺的正门。
云游三年,慈净未能替那帝星寻找到脱困之法,本不当归来。
可他两月前夜观星象,瞧出那帝星似有隐隐破除阴霾之势,便想回来瞧上这一遭。
途经神龛,慈净看着这寺内往来之人群,容色上或悲或喜,跪在蒲团前的信众或乐或忧。
他这颗刚见过世间广阔、民生疾苦的心,沉重了几分。
世人常言这佛门乃清净之地,可这清净之地,日日托举的都是这世人形形色色的欲望。
推开禅院的木门,阳光透过窗柩撒入屋内,光亮所过之处藏着腾飞的尘埃。
一道藏青色的背影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握住的佛珠不断碰撞,晃动了那坠在佛珠底部的珊瑚珠手链。
这日复一日拨弄佛珠之人,并非这佛门虔诚的信众。
佛渡有缘人,可佛,似乎独独遗忘了这天命帝星。
将行囊放下,慈净并没有打搅谢清尧,转身拿着水壶走出禅院。
溯流而上,慈净满载而归。
红泥小炉燃起,被蒸腾出的水汽氤氲,谢清尧合上的眼眸睁开的那一瞬,遍布灰白的杀意。
慈净用那双能托举信众悲苦的眸子安抚着谢清尧的杀欲,隐隐瞧出了谢清尧今日之不同。
那双空洞眸子的杀念依然在,可那杀念之后,慈净看见了谢清尧对活着的渴求。
很淡,但有。
替谢清尧斟上热茶:“殿下这些年还做梦吗?”
谢清尧一手端着瓷杯,轻轻吹散着热气:“两月前去了一趟德水,睡得极少便没做梦,近些日子回了这京城,便是夜夜如此。”
“殿下还是在梦境之中杀人吗?”
原本沉肃的嗓音透出疯狂,疯狂之下藏着的是恨意与执念:“孤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孤的小月亮,孤要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孤要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木鱼声沉静,将谢清尧从梦魇中扯出。
“殿下今日为何而来?”
“她回来了。”谢清尧这话说得又兴奋,又悲凉:
“她想救百姓,孤要同她见面了,孤不想被她发现,孤在每一个夜晚,意图杀尽她想救的百姓。”
“孤不想她觉得孤是个怪物。”
谢清尧在每一个夜晚,但凡入睡,便在以一人之力与这苍生博弈厮杀。
两千多个日夜,梦境中的百姓,日日都在朝谢清尧索命。
慈净看着谢清尧摊开的手掌:“殿下,这世间的剑刃皆有鞘,没有剑鞘会因剑刃染血,而不准其入内。”
谢清尧并不认同。
纵然他是剑,徐明月是他唯一的剑鞘,谢清尧亦想涤尽血腥,再入那剑鞘。
没有人生来就要托举他人的肮脏。
慈净将落在谢清尧掌心的目光收回。
他夜观天象看见的转机,并未落到谢清尧身上。
慈净呼吸微沉,缓劝道:
“殿下乃天生帝星,当承万民之兴衰,您若为一人而辜负苍生,那苍生必不会让那人善终。”
“佛法有云,因果报应当如是,情起缘灭亦当如是。”
谢清尧端起茶盏,茶水在杯中摇晃:“你知道的,孤不信神佛,神佛还不了孤公道,给不了孤出路。”
“孤不怕那梦境的,孤只是怕从梦境中走出的孤,吓坏了孤的小月亮。”
“她那般好,本不当配孤这样一个人,可孤,放不下了。”
谢清尧绕在手臂的佛珠从来不是因为他信鬼神,那是他亲自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的体内有两个灵魂。
一个灵魂在白日意图扛起江山之责任,一个灵魂在暗夜的梦中一次次举起屠刀,意图斩尽那些连容色都瞧不清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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