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时,御案上结云的香篆无风自灭,雕琢精致的杯盏也彻底凉了。
满屋的静寂中,一道冷冷的嗤笑声传出,突兀得像是拉错弦的错音。
冕旒滚滚,褚肆抬起复杂邪肆的眸子,支手撑起下颌,状若无事地问道:“七个柿子蒂?那是什么?”
没有意料之中的发火,木影不觉轻松,反倒更是忐忑了,他觑着主子异样的脸色道:
“据,梦仙阁内的姑娘所说,这是一种民间偏方,将七个柿子蒂用瓦片烤干,连续吃七天,用开水冲冷服用,可保一年不孕。”
他是主子的暗卫,不同于明卫的张扬,出门在外总是戴着人皮面具,次次不一,无人晓得。
在偷听到这一秘密时,他便随意问及阁里的一个女子。
女子无意与他攀扯,一心地张望着台上皇后娘娘的妙音,只意兴阑珊地说了个大概。
初得知真相,他也惊诧不已,陛下独宠她一人,不计前嫌过往,给了娘娘至高的后位与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在他看来,皇后娘娘过于不识抬举,换做旁人,早就为了皇嗣各种争宠了。
她倒好,满口的甜言蜜语,背后却避之不及。
木影心中的所想,郭茂也是这般无二,可他作为主子的近侍,不止是要像详判官一样禀明真相,还得察言观色啊!
眼瞅着主子手中由皇后贴心送与的吊坠都要被捏爆了,郭茂不忍地插了一嘴:
“陛下,许是木影听岔也有可能,毕竟这七七四十九片柿子蒂,涩口乏味的东西,娘娘金尊玉贵的也不会如此作贱自个儿啊。”
郭茂说出这话,心里也是没底,木影探听到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呵,她有什么不敢的。”褚肆反唇相讥。
褚肆倏然想起什么,手中的力道骤然加大,柔嫩的布偶于夹缝中求生,捏的那嘴角的黑线下垂着,活像个暴怒的杀神。
他就说,难怪出了宫后,她不多不少地要在外停留七日,纵然有听雨与惊风时刻守着,仍是给了她可乘之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计划罢了!
不将他支开,她又怎会如愿!
何其讽刺啊,分明那日他离开梦仙阁时,她还依依不舍地与他话别离,借着男子易变心的吃味与打趣将他生生哄骗了过去。
空气中苦涩的咖啡气又将他的思绪带回了长公主府。
师傅突兀问出的那个问题,那时的他信誓旦旦地说着“皇后最喜欢朕了。”
呵,她的喜欢,竟不及七个柿子蒂。
暴怒之下,褚肆胸腔中升腾了良久的忿忿冲出了以爱为名的牢笼,一发不可控制地气到了极点。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繁复的朝服大袖挥落了一地的茶盏,攥紧了拳头直奔长宁宫而去。
郭茂唉声叹气地望着这一地的狼藉,顾不得拾掇,招呼外头侍候的人上前:“小祥子,快快将这些东西收好。”
说罢,他便不再顾别的,快步跟上前方怒气冲冲的陛下。
小祥子虽是候在外面,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可见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也有些吓傻了,直愣愣地低头进去清扫。
御案旁的双龙戏珠纹栽绒地毯上,有一块被茶水染黑了,那片不小的洇痕旁,是碎杯破盏。
纵使心下不宁,他犹记得,这杯盏是皇后娘娘一人设制的,当时他还讨好地说了句:“娘娘对陛下情真意切,竟连杯子也要自个儿做。”
陛下淡淡的端着那世间无二的杯子,嘴弯都带笑呢:“皇后总是有心的。”
怎么眼下,这颇得陛下珍视的杯子,就这么碎了。
*
且说长宁宫内,夏梓沅在春夏的伺候起身后,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褚肆赠与她的镜子,描眉搽粉,涂胭着脂,总算将一夜未眠的乌青盖了下去。
风髻雾鬓,抚弄芳容,春夏笑着将最后一枚山荷叶珠钗簪入发髻,称赞不已:
“娘娘,这山荷叶上的珠钗远看像极了雨露,玲珑而透彻,相传雨后山荷叶,花瓣会透得可见花脉,漂亮极了。”
夏梓沅对花卉之事只懂一点,她将那串银铃缠绕到手腕上,欣然问她:
“山荷叶?本宫还没见过,不过,春夏你何时同佩兰一样,对花如此相熟了。”
春夏正出奇地盯着娘娘手腕处那串从未见过的精巧小银铃看,一被问及,才回过神来。
她调皮地挠了挠头道:“害,这不是先前娘娘嘱咐奴婢们要多读书嘛,奴婢脑子笨,万不是个读书的料,那书上的字多看一眼就头疼。”
“可奴婢也不能掉链子不是,有听雨和冰月姐姐这样出色的人儿陪着,奴婢便想学些她们不会的,这就另辟蹊径,与佩兰多学了些花草之事。”
夏梓沅将她方才的打量与失态尽收眼底,垂眸摩挲了下那不带棱角的铃铛,不紧不慢地与她言语着:
“哦?学习花卉,这与在本宫宫里伺候有何益处,那时本宫记得佩兰还没有出宫的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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