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震天，惊扰了一树的孤鸟。
孙少卿辗转反侧了一夜，他前后思量着裴元修的话，终是在天明的第一滴雨落下时，拿定了主意。
他是丞相府未来的主子，自是也有属于自己的死侍。
【雅韵轩。】
“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芝兰遥望着雨中那抹丽影，终是忍不住开口。
“芝兰你快来呀！好甜的雨，好美的蝴蝶！”雨中的袖娘衣着单薄，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也湿漉漉贴在脸侧，此刻的她满面皆是笑意，丝毫没有被雨幕所影响。
“姑娘，雨太大了，奴婢带您回屋。”芝兰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袖娘瘦削的肩膀。
“我不回去，我要抓蝴蝶。”闻听要回屋，袖娘一张娇媚的脸皱成了包子，竟开始挣扎起来。
芝兰躲闪不及，手中的纸伞也被袖娘扫落在地，豆大的雨滴顺势疯狂地砸落在二人的身上：“姑娘您听话，您忘了表少爷说给您抓蝴蝶去了么，说不准雨停了，表少爷就来了呢！”
芝兰紧紧握住袖娘的手，柔声哄着她，面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闻听孙少卿要来，袖娘顿时停止了挣扎，眸中更是歉意满满：“对不起芝兰，袖娘听话，袖娘跟你回房，袖娘回房等着表哥来。”
雅韵轩里间焚着香，将满室的湿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夫人，喝碗姜汤去去寒气。”芝兰将一碗浓浓的姜汤送到袖娘手边，低声说道，“方才淋了好一阵的雨，若不驱寒，怕是又要大病一场了。”
“病了也总比死了好。”袖娘接过姜汤，眸中的稚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清晰深刻的愁绪。
“夫人休要胡说，瞧着孙少爷昨日的样子，他对您还是怜惜的。”芝兰见袖娘满面愁容，抬手将她身上的被子紧了紧，连忙开口劝慰。
“怜惜？”袖娘唇边荡起一抹冷笑，“若不是我早就接到了死侍的口信，装疯卖傻，怕是昨日我就身首异处了。”
“可奴婢听说，孙少爷为了您不仅违背丞相意愿，更是亲去摄政王府为您求情，这番情意也是能作假的么？”芝兰忆起她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不信孙少卿是袖娘口中的无情之人。
“他……他真的为了我……为了我去了摄政王府？”袖娘眸中皆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就连端着瓷碗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自是真的没错，虽然咱们骤然失势，可府中受过咱们恩惠的人也不少，稍微花点银两，他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提到此，芝兰满目皆是自豪。
她跟在袖娘身边许久，不论是孙若弗的教导，还是袖娘的言传身教，都让她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若是少卿对我还有情意，纵使是一辈子装疯也值了。”袖娘的眼底蜷起风浪，她以为那日二人决裂，孙少卿已然恨毒了她，却没想到他对自己还有情意。
此刻的袖娘心里暗下决心，若能躲过此劫，她今后定会好好守在雅韵轩，绝不再肖想其他事。
可她却忽略了一点，善恶终有报，即使你幡然醒悟又如何，做下的错事终究是做下了，更何况她此次惹到的人是裴元修。
秋雨寒凉，深秋的雨下起来没完，这淅淅沥沥的雨竟这么下了两日。
【留香院书房。】
“禀少爷，奴才在雅韵轩守了两日，终于发现端倪。”开口的是自小便跟在孙少卿身边的死侍。
“说。”孙少卿悬了两日的心终是提到嗓子眼儿，直到此刻他仍是抱有一丝侥幸。
“这雨下了两日，除了第一日夫人冒雨在院子里疯闹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待在正房未迈出一步。”说到此处，死侍顿了顿，抬眼瞥见孙少卿脸色还算正常，便继续道，“奴才翻身上了房梁，眼见主仆二人行色如常。”
“行色如常？行色如常？行色如常！”孙少卿来回咂摸着这几个字，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抬手将桌上的砚台扫落在地，沉声怒斥，“你说她神色如常！”
“回少爷，是神色如常。”温润如孙少卿，除了袖娘之外，其他人这许多年何曾见过孙少卿发火，终是训练有素的死侍此刻都被吓得咽了咽口水，“夫人与身边婢女对答如流，丝毫看不出此前疯魔的模样。”
“好！好！好！她骗我，她又骗了我！”孙少卿胸口胀痛，怒火将眸子烧得猩红，似是下一秒便要喷薄而出。
“还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禀报。”死侍眼见孙少卿怒火中烧，可秉承着死侍的职责，他还是试探性地开口。
“说！我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瞒着我。”孙少卿的神智已然要崩裂，可还是保持着最后的理智，长长地舒了口气，复又坐在了椅子上，沉声说道。
死侍拱手，又一次吞咽了下口水，垂眸说道：“奴才蹲守了两日，在夫人与婢女的对话中得知了当年嫡子的事，夫人骤然滑胎是与孙姨娘无关。”
“此事我知道，是意外。”孙少卿还以为他要说的是何事。
“此事不是意外，是……是人为。”死侍的头埋得更深，可嗓音却越发坚定，“奴才听到夫人提及大姑娘，也就是您姑姑。夫人身子亏损，多年未育，可您当时偏宠孙姨娘，未免孙姨娘率先有孕，大姑娘便提议夫人假意有孕然后嫁祸给孙姨娘，由此保住夫人主母的位置。”
【砰！】孙少卿面前的书案应声倒地，扬起了一室的尘土。
其实，死侍所说的话漏洞不少，可奈何孙少卿此刻早已怒火中烧，眼下死侍所说的任何事他都不会仔细思量，只会觉得定是袖娘所为。
果不其然，死侍的话硬生生将孙少卿最后一丝神智燃烧殆尽，他前几日还与孙芊儿说，对于这个未能出世的嫡子，他有多亏欠袖娘。
今日却有人对他说，这个嫡子根本就不存在，而他的死亡也只是袖娘争宠的手段而已！
幸好当时的孙芊儿身怀有孕，若她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她岂能存活至今？
思及此，孙少卿除了满胸腔的怒火，便是对孙芊儿浓烈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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