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将多年,他还是对自己亲手送人赴死感到难以释怀,尤其是这次,赴死之人多半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无名英雄。但决定已经做下,没有回头的可能。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机会了,白舜被封印,陈崇绪的力量大大削弱。他必须沉下心来,每一步都谨慎。此时要打也不是不能打,但为了少死人,他还是决定赌,哪怕要以自己为赌注也在所不惜。
他差不多理清了思绪,又放空思绪地坐了会儿,才收拾了东西,清扫了来过的痕迹,施展轻功,足下连尘埃都未沾染,飞快地往山下去。
忽地,他放慢速度,调整身位隐蔽进树林的阴影里。
眼前不远处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正在用跟他刚才差不多的速度移动。玄天承落后一些跟了上去。那人从脚上功夫来看修为并不逊于他,而且看起来是在往封印方向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换了方向继续下山。
面前忽地劲风袭来,玄天承侧身让过,反制住对方手臂,旋即被挣脱。两人你来我往专往死穴招呼,过了几招未见胜负,猛地双双停了手。未及对方开口,玄天承一把拉着他往山下走去,一面传音道:“山中有人,出去再说。”
对面点了点头,两个人于是来到山脚下一个小酒馆。此时山下正是晚市热闹之时,酒馆里座无虚席,沸反盈天。两个人要了几坛子水酒和肉菜坐下。他们都是一身猎户装扮,裹着兽皮,络腮胡,黄麻脸,混在其中毫不扎眼。老板娘上了酒和肉一走开,他俩借着喝酒,终于忍不住笑了。
谁能想到,堂堂梁王殿下和镇北侯爷,狗狗祟祟乔装打探,竟然还能碰到一起去,差点掐死对方。
“我说怎么越打越熟悉。”苏凌远说,“就你知道往我哪儿招呼。”他俩还有苏凌曦从小一起练功,互相喂招长大的,空门在哪全都一清二楚。他接着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苍梧山那个,你应该也知道,我怀疑是白家人。”他的身份苏凌远早就清楚,所以玄天承并没有隐瞒,“应该就是他附身在陈崇绪身上,而且江州出现了黑气和煞。我得来看看。”他见苏凌远沉思,又问,“你呢?”
苏凌远道:“苍梧山的事我听无极阁说了,无极阁看完来回禀,我自己也得来看,顺便查探山区地形,后面好照应你和阿凌。”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山中有人,可知是什么人?”
“看身形是女子,还是奔着封印去的。”玄天承说道,“是白家的身法。”
苏凌远蹙眉:“瑶华宫的人?白灵还有同伴?”
“或许如此。但封印危险,难以靠近。”玄天承沉吟片刻,道,“你要带人来苍梧山?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只是先来看看,以备不时之需。”苏凌远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离开镇南关,也不会动兵。”
他们都清楚,苏凌远带五万兵马在镇南关,与其说是抵抗南疆,不如说是支援西南。这一点西南乱党和南疆方面也清楚,所以他们一边在国内生乱,一边在关外叫嚣,试图牵制住苏凌远。苏凌远同样清楚他们的想法,但他只有五万兵马,就算加上岭南都护府的军队,能够打退南疆也无力扩展疆域,到时只能退回镇南关,徒然劳兵伤财罢了。
苏勒牧和阿苏纳提就是知道苏凌远不可能真的打进南疆,才会暂时放下王位争夺,达成合作一同攻打镇南关,想转移矛盾先发制人。苏凌远跟他们拖了一段时间,又找到了九公主阿勒纳的下落并放出消息,让她维持在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苏勒牧和阿苏纳提忌惮她手中随时可能出现的王之令和王之令能召来的军队,一面加派人手寻找王之令,一面互相猜忌,眼下矛盾已经逐渐扩大。不过,苏凌远知道这个计谋并不长久,因为时间拖得长了,苏勒牧和阿苏纳提早晚会分出一个胜负,或者会当九公主是个死人而把一切归结于齐人的阴谋,从而找到借口凝聚人心。
玄天承点头,又道:“我总觉得襄阳侯那边安静的太久了。你还是得小心些。”
“他跟陈崇绪应该是闹了矛盾,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合作。我会让人继续查。”苏凌远说,又想起来一事,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写信。入关的流民中混迹的间谍,查下去也跟乌家有关。阿凌前日出关巡查,与一黑袍人交手,那人很像是君执。”
乌家,就是那个因派系斗争被灭门的南疆术法世家。君墨和君识跟叶臻说的时候隐瞒了这一点。叶臻和君释君逸他们三个入留仙谷晚,并不知道君执身份有异,自然也不会联想。而君墨他们则是一听到乌家就想到了,君执,正是乌家的小公子。
齐国建立到武成二十三年之前,大齐和南疆的关系远没有那么僵硬,而由于女帝与南疆王推行协作发展,两国之间常有人员交流,也有很多贸易往来,所以齐国国内有南疆贵族并非奇事。且君执离家日久,多年来与家里几乎是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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