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立场不同、目的也不同的二人无声对视着，平静之下却隐藏着暗流涌动，一个小心试探，另一个不动声色地回避。
衣柜外突如其来传来“吱呀”一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谢席玉听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出声道，“他们走了。”
他率先推开柜门，弯腰走了出去，回头却发现江步月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缩在衣柜里。
谢席玉抱胸看了一会儿，“你是在等我抱你出去？”
江步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我的腿麻了。”
方才在衣柜里少说也待了半个多时辰，期间一直没变换过姿势——中间她也想换过，却被谢席玉拦下了，现在腿已经全麻了。
谢席玉“哦”了一声，也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正对着衣柜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步月。
江步月缓了一会儿，等感觉到些许知觉了才开始动作。
她一手撑着柜门，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后才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到了谢席玉对面的椅子上。
从始至终，谢席玉都在盯着她，眸色变幻几许，最终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一点都不像是永安侯的女儿。”
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江世安做人一向是八面玲珑，在朝堂之事上也从不站队，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绝不轻易下决定。
而他的几个子女也多多少少都继承了他的一些性格特点，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江步月。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江步月听懂了。
她自顾自附身揉着腿，没有看他，“多谢夸奖。”
她这句话不知戳中了谢席玉的哪处笑穴，后者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可是你父亲，你竟然这么嫌弃他。”
大燕的民风以及思想都比前朝开明了许多，可重孝道的思想，却是自开国以来都没有变过的。
若是江步月口中的这些话被那些迂腐酸儒听见了，怕是要跳起来骂上她三天三夜都不完。
江步月却道，“我是他女儿，他却想将我嫁到这种地方。”
谢席玉突然道，“你是不是想脱离侯府？”
这话题转换速度之快，就算是江步月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她险些脱口答出。
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被她咽下，她想了想，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是我真的要脱离出去，殿下难道要帮我吗？”
谢席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看，也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扬了扬唇角，“可以啊，若是你能嫁给我做世子妃的话。”
这话分明就是在抓着之前她说过的话不放。
江步月懒得搭理这个明显是捉弄她的回答，却又听见那人继续道，“那你的哥哥呢？你与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是要带着他一起离开？”
不用多说，这肯定也是当初手下调查出来的消息。
江步月面无表情道，“我想他已经有了别的妹妹了，殿下上次不是见过么？”
她又提醒道，“一次是我祖母的寿宴上，一次是在天下楼，我被刺客劫持的时候。”
谢席玉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可惜脸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每一次见到她似乎都是在哭，陆锦州还跟他吐槽过那么两次，说那姑娘好像跟井水成精了一样，差点把他的天下楼给淹了。
他有些意外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她们两个是同一人？”
江步月：“？”
要不是谢席玉说这话时眼中实实在在地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原来这位世子殿下两次都没有把脸和人对上号。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谢席玉一眼，“殿下难道记不清人的面貌吗？”
江软不算是美得见之不忘，却也算得上是个清秀的小美人了，一般人见过两次后绝对忘不了。
谢席玉不在意道，“我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处理，哪记得清她？”
这话要是被江软听见，怕是能让她当场又落下泪来，她本以为谢席玉是专门针对她，谁承想这人竟然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至于为什么每次见面时都会被他嘲讽两句，大约是谢席玉每次见她时她都在哭，惹得这位世子殿下心烦了。
江步月收回目光，“殿下好记性。”
谢席玉没有在意她话里的嘲讽，不甚在意地对着她笑了笑，“吃醋了？放心，你的脸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毕竟能给他带来这么多惊喜的人，也不多了。
同样的，江步月也没有在意他的暧昧语气，只说道，“那我可真的要谢谢世子殿下了，这是我的荣幸。”
谢席玉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你若是想要脱离侯府，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
谢席玉点了点桌子，“你父亲不是想将你嫁出去么？你不如听他的话，嫁给王麟或者林霄，这样以后都不用见到江家人了。”
江步月垂眸，她知道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她不用汲汲营营，不用精心算计，反正她也不爱王麟或者林霄，到时候只要守好自己的一方天地，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能一生顺遂。
可她却摇了摇头，“嫁给他们的其中一个，然后就守着后院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吗？这样难道不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牢笼？”
就像她娘一样，就像她上辈子一样。
如果真落得这种境地，那她也算是白活一世了。
谢席玉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江步月神色中的不甘，她很少会露出这么鲜明的表情，格外地动人。
他想，或许他真的小看了她，她是宁愿当自由的麻雀，也不愿意当被囚住的凤凰的那种人。
不，或许凭她的志气与头脑，就算去了哪里，也不会是什么麻雀。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冲出囚笼，重回九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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