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大了,吹得符纸在地上打滚。
我看见赵薇低头盯着地图,手指在一处画了个圈,手电筒的光在她脸上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黑蛇,缠上了地图角落的某个标记。
我被奶奶抱在怀里,棉絮味里突然窜进股冷腥气,像被泡在冰水里的鱼。
赵薇的手指还压在地图上,指甲盖泛着淡粉,她说话时舌尖顶了下虎牙:"根据县志补遗,苏婉嫁过来时住的青瓦院,就在后山西坡。
民国二十三年那场火,烧得房梁都塌进井里——"她指尖往下挪了半寸,地图纸被戳出个小坑,"现在那片荒着,只剩半截围墙和棵老槐树。"
爸爸的喉结动了动,胡茬蹭得我额头痒。
他凑过去看地图,影子罩住我眼睛,我只能看见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青碴,还有领口渗出的血渍,正慢慢洇成朵暗红花。"那地方..."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小涵百天要是在那儿..."
"所以得先断了咒眼。"晓月的铜铃突然轻响,我歪头,见她捏着半根燃尽的香,灰末正顺着指缝往下掉,"刚才烟往西北飘,和苏婉故居方位重合。"她眼尾的痣跟着动了动,"咒眼应该就压在老槐树根下。"
"分头走效率高。"韩立突然站起来,短刃在腰间晃了晃,刀鞘擦过椅面发出刺啦声。
他耳后的疤跟着动,像条醒过来的蜈蚣,"我和赵薇去故居探路,老爷带晓月布镇魂阵,臧老弟和老嫂子守着小涵——"
"好。"老爷的刀鞘磕在桌角,声音脆得像敲石头。
他伸手按住地图边角,指节泛着老人特有的青,"半小时后在后山土地庙汇合。"
可话音刚落,后颈突然像被冰针刺了下。
我打了个激灵,攥紧奶奶的衣襟,棉布里的银镯子硌得手腕生疼。
奶奶的手也抖了下,怀里的温度忽地散了,像被人抽走了灶膛里的柴火。"冷..."她轻声呢喃,鬓角的白发沾在汗湿的脸上,"怎么突然这么冷?"
"咔啦——"
窗户猛地撞在墙上。
风卷着碎叶灌进来,吹得符纸在地上打转,有张黄符啪地贴在爸爸手背上。
他疼得缩手,我看见他腕上的伤口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图上晕开个小红点,正好落在苏婉故居的标记上。
晓月的铜铃突然炸响,像有人攥住绳子拼命摇晃。
她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椅子,香灰撒了一地,"阴风!"她声音发颤,平时稳当的手此刻抖得厉害,"是锁魂咒的怨气,在...在盯着小涵!"
李明突然蹲下,背抵着墙,额角的草屑被风吹得乱飞。
他盯着窗户,喉结上下滚动:"我翻旧账时听庙祝说过,苏婉的怨气附在火里,见不得活人扎堆商量对策..."
"都别乱动!"老爷的刀"唰"地出鞘,刀身白霜腾起半尺高,映得他白发都泛着冷光。
他挡在我和窗户中间,影子像堵墙,"刚才分头的主意太冒失——这鬼东西能探到咱们的计划,分开更危险!"
爸爸突然把我从奶奶怀里抢过去,动作急得我差点呛到。
他下巴抵着我头顶,呼吸烫得我耳朵发痒:"小涵别怕,爸爸在。"可他的手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抱得我肋骨发疼。
"地图给我。"赵薇弯腰捡起被吹走的纸页,马尾辫扫过我鼻尖,带着股橘子味的洗发水香。
她指尖在故居标记上重重按了下,指甲盖都白了,"我查过卫星图,那老宅子围墙塌了个豁口,咱们从西边进——"
"先镇住怨气。"晓月摸出把镇魂砂,扬手撒向窗户。
金粉在风里打着旋,我看见有几点沾在窗玻璃上,像星星落进了黑墨水。
她喘着气,眼尾的痣红得刺眼,"能撑十分钟...最多十分钟。"
"走。"老爷把刀插回鞘里,刀环撞在腰间发出闷响。
他抓起桌上的红布包(里面裹着苏婉的照片),转头时白发扫过我脸,"去故居。
咒眼在那儿,咱们得当面破了它。"
"那小涵..."奶奶拽住爸爸的衣角,银镯子撞在他裤腿上,"万一路上..."
"带着。"爸爸低头亲我额头,胡茬扎得我想躲,"小涵在哪儿,咱们在哪儿。
那鬼东西要的是她,躲着反而露怯。"他说这话时声音发颤,可抱我的手紧得像铁箍,"再说了——"他吸了吸鼻子,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脖子上,"我要是连自己闺女都护不住,算什么爹?"
风突然停了。
窗户"吱呀"一声自己合上,符纸软塌塌地瘫在地上。
晓月的铜铃也不响了,只剩余音在空气里晃荡。
赵薇把地图折成四折,塞进裤兜时碰响了钥匙串,哗啦一声,像有人在远处摇铃铛。
韩立摸出个小铜铃,和晓月的很像,只是颜色更暗。
他晃了晃,铃声低沉,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我在前头探路,臧老弟中间,老爷断后。"他侧过脸,耳后的疤在月光下泛着青,"不管看见什么,别停。"
奶奶往我襁褓里塞了把米,粗糙的米粒硌着我腰。
她摸了摸我脸蛋,手指上还沾着刚才撒镇魂砂的金粉:"奶奶跟着,别怕啊。"
爸爸把我调整到更舒服的位置,下巴蹭着我头发:"小涵,等会儿要是害怕,就抓爸爸的耳朵。"他的耳朵红得发烫,"爸爸耳朵软,你一抓,爸爸就知道要跑快些。"
我们鱼贯出门时,我听见李明在后面喊:"我...我去土地庙等你们!"声音颤得厉害,像片被风吹着跑的枯叶。
月亮被云遮住了。
路两边的树影张牙舞爪,像好多只手在天上抓挠。
韩立走在最前面,短刃出鞘的声音轻得像叹气。
赵薇跟在他旁边,手电筒的光扫过地面,照出些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的,圆溜溜的,像被按在泥里的碗。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韩立突然停住。
我从爸爸肩头望过去,看见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楣上的砖掉了大半,隐约能看见"苏宅"两个字,被青苔啃得只剩半边。
门里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枝桠擦着围墙,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赵薇的手电筒光扫过铁门,照出个黑影——就在门后,比夜色更浓的黑影,正慢慢抬起手,指尖对着我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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