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广场的玻璃幕墙在暮色中褪成淡金色时,花小小正把最后一支玉兰花护手霜塞进帆布包。李浩的手指已经绕上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袖口传来:"西大街的老槐树在等你呢。"他晃了晃手机,相册里存着张泛黄的老照片——二十年前的国庆节,他父亲站在西大街牌楼前,军绿色外套领口别着朵用纸折的玉兰花。
电动车穿行在国庆的车流里,花小小抱着李浩的腰,闻着他外套上淡淡的碘伏味混着风里的桂花香。保定西大街的牌楼在暮色中渐次清晰,青瓦飞檐下悬着的红灯笼已经亮起,像串在时光线上的红柿子。车把拐进石板路的瞬间,她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摊开的掌心,掌纹里嵌着的西大街药铺的铜钥匙,如今正和银针盒一起躺在她的首饰盒里。
"小心门槛。"李浩的手掌虚护在她腰后,带她避开老字号"德馨斋"的青石门墩。门楣上的金漆匾额有些斑驳,"民国十年"的落款在灯笼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柜台后穿对襟盘扣的老师傅正在包桂花酥,黄草纸裹着点心,麻绳系成利落的十字结,让花小小想起奶奶用蓝布帕子包银针的模样。
"要尝尝驴打滚吗?"李浩的指尖划过她手背,那里还留着三天前在商场救人时被碎钻划破的红痕。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在老字号小吃摊前蹲下,瓷盘里的驴打滚裹着新炒的黄豆粉,热气混着炒面香扑进鼻腔。摊主阿婆的铜铃铛响得清脆:"小夫妻来度蜜月?"话音未落,李浩已经把沾着豆粉的木叉递到花小小唇边,指尖擦过她嘴角时,带着少年般的促狭。
石板路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两侧的骑楼投下长长的影子,雕花窗棂里透出暖黄的灯光。花小小忽然停在一家绣品店前,玻璃柜里陈列着民国时期的肚兜,月白缎面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如夏夜的星子。"和你救的那位阿姨的旗袍是同个绣法。"李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手指正划过玻璃上的苏绣价签,"苏绣传人现在就在二楼,要不要上去看看?"
木楼梯吱呀作响,转角处的铜制壁灯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二楼展厅里,穿靛青旗袍的绣娘正伏在绷架前,银线在雪缎上游走,绣的是西大街的老槐树。"这是'以针代笔'的劈丝穿针。"绣娘抬头时,鬓角的银发间别着朵白兰花,"姑娘手腕稳,适合学绣。"她忽然看向花小小的手,指尖轻点绷架:"你这手,既拿得稳银针,也握得住绣针。"
李浩在展柜前停住,玻璃下躺着枚民国时期的针灸铜人,拇指大小,关节处刻着密密麻麻的穴位。"这是我太爷爷的师父留下的。"绣娘递来两杯茉莉花茶,水汽氤氲中,铜人的眼睛闪着温润的光,"当年西大街的药铺和绣庄是挨着的,针灸大夫治好了绣娘的腕痛,绣娘便送他自己绣的穴位图。"花小小忽然想起帆布包里的银针盒,梨木盖上的缠枝莲纹,竟和展柜里那幅泛黄的绣品纹样分毫不差。
街角的中药铺传来捣药声,咚咚作响如旧时光的节拍。花小小推门进去时,穿白大褂的老药师正在柜台后称黄芪,戥子绳在指间晃出优美的弧线。"姑娘印堂发亮,可是学过针灸?"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寒凝心脉之症,最忌手腕受凉。"说着从身后的百子柜里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川芎,"睡前煮水热敷,比西药管用。"
李浩靠在朱漆廊柱上,看妻子和老药师聊得入神。暮色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帆布包的侧袋露出半角梨木针盒,缠枝莲纹在灯笼下流转。他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今天在万达拍的照片:花小小蹲在香云纱旗袍女人身边,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像握着把星子。此刻西大街的风掀起她的发丝,混着中药香和绣线香,让他想起婚礼那天,她鬓间别着的那朵白玉兰。
"前面茶楼有评弹听。"李浩接过花小小手里的中药锦囊,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握了十年银针的印记。茶楼的雕花木门推开时,琵琶声如珠玉落盘,穿月白长衫的先生正唱《茉莉花》,吴侬软语混着西大街的晚风,竟和三天前商场里的古筝曲有了奇妙的呼应。
临窗的位置,花小小翻开老药师送的牛皮纸包,里面除了药材,还夹着张泛黄的西大街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回春堂"的位置——正是爷爷当年坐诊的药铺。李浩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老槐树标记:"爸说他小时候,这棵树的树荫能盖住整条街,夏天爷爷就在树下支起针灸床,给拉洋车的汉子治腰痛。"
茶盏里的茉莉沉浮,花小小忽然想起绣娘说的那个针灸大夫与绣娘的故事。银针与绣针,治病与织梦,在西大街的时光里,原是同根而生的温暖。她望向楼下的石板路,穿汉服的姑娘正举着糖画走过,琥珀色的糖丝在灯笼下凝成玉兰花的形状,卖糖画的老伯手腕轻抖,花瓣边缘竟带着针灸行针时的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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