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静静地躺着,灰褐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与班宁话语中透露的过往相比,这疼痛几乎微不足道。
"我在马赛郊区的廉价公寓里生下你们。"
班宁的手指轻抚过照片上的婴儿,"双胞胎……你和你妹妹。"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医生说你先天不足,可能活不过一岁。"
窗外,巴克什的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无名注意到班宁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的疤痕——长期戴镣铐留下的印记,与她描述的时间线吻合。
"伊莎贝尔和马克……就是我托付你们的那对战友。"
班宁继续道,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伊莎贝尔在刚果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个故事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她发誓会把你们当亲生的……"
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叙述。
无名艰难地支起身子,这个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但他咬牙忍住了呻吟。
"水。"他简短地说。
班宁立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两人的指尖在杯壁短暂相触。
水温恰到好处——不冷不烫,就像她为每个受伤的士兵准备的那样。
"克莱尔死后,"无名放下水杯,声音出奇地平静,"马克再娶了哈夫克集团子公司,哈夫克能源总裁的女儿,玛格丽特。"
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枪——尽管那里现在空无一物。
"玛格丽特带来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是德穆兰的亲信。"
无名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平淡得可怕,"他主导了哈夫克的'relink计划'。"
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病房里的阴影开始退散。
无名露出脑侧一处形状怪异的疤痕——那是个扭曲的金属接口痕迹,周围皮肤布满了手术缝合的针脚。
"脑机接口。"他的指尖轻触疤痕,"第三阶段试验品。"
班宁的呼吸变得急促,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要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个字都浸透了二十年来积攒的仇恨,"一个不留。"
无名却摇了摇头,动作虽轻但坚决。
阳光现在完全照亮了他的脸,班宁第一次注意到他右眼角有一条细小的疤痕——那是子弹擦过的痕迹,与她左脸颊的伤疤几乎对称。
"阿尔弗雷德已经死了。"
无名平静地说,"是我开的枪,他最后把我当成了毫无用处的废品,准备亲手送我下地狱,就在那个时候,我杀了他,并逃了出来。"
一阵微风掀起窗帘,送来远处集市清晨的嘈杂声。
两人沉默地对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转。
"被自己制造的武器反噬……多么讽刺。"
班宁缓缓坐回椅子,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就像哈夫克一样。"
无名点点头,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相框:"我妹妹……她还活着吗?"
班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伸手拿过相框,拇指轻轻擦过照片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婴。
"伊莎贝尔去世前一年,我收到过一封信。"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说小玛丽安被送到瑞士的寄宿学校……之后线索就断了。"
无名的手指捏紧了床单,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你……"
"加入了GTI,也同意了,重返阿萨拉。"
无名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靠回枕头,"想找到抛弃我们的母亲问个明白。"
他别过头,露出颈侧一道狰狞的疤痕:
"每次想放弃时就对着镜子看看,提醒自己是被抛弃的。"
班宁突然将照片按在胸口,发出一声介于呜咽与咆哮之间的哽咽。
她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在米色墙纸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我每天都在后悔!"
她的怒吼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鸟,"每次看到同龄的年轻人,我都会想——我的孩子是不是也这么大了?"
无名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班宁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两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温热黏腻地渗入床单。
"现在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嘶哑,"我活下来了。而且……"
一个罕见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长得还不赖。"
班宁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颤抖的手指触碰无名滚烫的额头,将散落的黑发拨开——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二十年的时光从未存在。
"妈妈……"无名轻声唤道,这个词在他舌尖上生涩得像是外语。
她俯身将额头贴在无名的前额上,两人的呼吸交融在狭小的空间里。
"再叫一次。"
她哽咽着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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