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将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缓缓扫过帐内诸将。
一张张或凝重或焦灼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沉声道：“古熊此计，确实是掐住了我军的七寸。本王原打算以雷霆之势分兵突进，逐一击破那些散弱城池，再合围蛮牛城，没成想竟被他一眼看破，反将各处兵力粮草尽数收拢于此，硬生生把一场速决战，拖成了如今的攻坚战。诸位，眼下这困局，我们该如何破？”
他话音刚落，帐下便响起一声沉雷般的应答。
关项天跨步出列，玄甲上的寒光映着他刚毅的眉眼，语气笃定：“王爷，末将倒有一计。蛮牛城纵然兵精粮足，可这戈壁之上，水源乃是命脉。
只要我们派兵扼守住城外所有引水沟渠，再掘断通往城内的暗河，切断城中水源，古熊那十万大军便是瓮中之鳖，不出十日，他必定会主动开城与我军决一死战！”
“关将军此言差矣。”卫青云闻言，却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补充道，“末将早已派人探查过蛮牛城的底细。东蛮大部分疆域干旱缺水不假，可这蛮牛城却是个例外——城内地下水源极为充沛，足足有十余口深井，井水甘甜且取之不竭，城中军民饮水灌溉，全靠这些地下水脉。断水之计，怕是行不通啊。”
这话一出，帐内的气氛更显压抑。周宁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心中暗叹。
他万万没想到，一座蛮牛城，竟会成为横亘在大军面前的一道天堑。断水不成，围困又耗不起时间，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既然旁的计策都行不通，那便只能强攻！集结所有攻城器械，明日一早，全力攻城！”
“万万不可！”关项天猛地抱拳，声音里满是急切，“王爷，蛮牛城城墙高厚，箭楼密布，守军又皆是精锐。若是强行攻城，我军必定伤亡惨重！眼下我军虽有十余万兵马，可后续战事还长，若是折损过重，往后再想西进，可就难如登天了啊！”
周宁何尝不知关项天所言非虚。泰城那边，要防备北狄骑兵趁虚而入，牵扯了三万精锐；辽城的防线更是关乎大周腹地安危，两万兵马动弹不得。如今能调来东蛮的，已是他能攥在手里的全部家底。若是强攻蛮牛城折损过半，别说西进拓土，能不能守住已占的城池都是未知数。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诸位将军先退下吧，容本王再想想。”
帐内诸将面色凝重，抱拳行礼后纷纷退去，厚重的帐帘落下，将帐外的风沙与喧嚣隔绝开来。
唯有卫青云留了下来，他看着周宁紧锁的眉头，迟疑片刻，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王爷，末将倒有一计——不如挑选数十名死士，乔装改扮潜入城中，寻机往那十余口深井里投毒。只要断了城中的饮水，十万守军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周宁缓缓摇头，指尖抵着眉心，语气无奈：“行不通。大周将士身形样貌与东蛮人差异太大，尤其是口音，一开口便会露馅。如今蛮牛城戒备森严，生人入城盘查极严，派去的人不过是羊入虎口，白白折损性命。”
卫青云长叹一声，颓然垂首。帐内一时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二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周宁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在沉沉夜色里劈开了一道光。
他陡然抬眼看向卫青云，语速急促：“你速去传我军令，让关项天挑几百个精通掘土的工兵，连夜赶至主营听用——我们挖地道，从地底潜入蛮牛城！”
“王爷三思！”卫青云大惊失色，急忙劝阻，“蛮牛城地下水源纵横交错，掘地三尺便见水，地道极易塌陷。
况且古熊身为东蛮名将，必定早有防备，城中多半布了地听，一旦动工，我方动静必会暴露。届时潜入的将士，怕是有去无回啊！”
周宁闻言，缓缓颔首，眸中的光焰黯淡了几分。卫青云说的句句在理，地道战这条计策，终究是行不通。
帐内的沉寂再度蔓延开来，周宁凝望着地图上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蛮牛城，牙关紧咬。片刻后，他猛地一拍案几，眼中迸发出狠厉的光芒。
“既然巧计不成，便用硬的！”周宁一字一顿，语气斩钉截铁，“传我将令，八百里加急，调镇东关的十门火炮来此！我倒要看看，这蛮牛城的青条石城墙，能不能扛住火炮的雷霆一击！”
军令如山，帐外很快响起了传令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蹄声哒哒远去，向着镇东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帐内烛火摇曳，映着周宁坚毅的侧脸，一场注定震动东蛮的炮火攻城战，已然悄然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蛮牛城的将军府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正厅之上，古熊一身黑色铠甲，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端坐于主位，肩宽背厚，面容黝黑，颌下虬髯如钢针般根根倒竖。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垂首不语的将领，见众人皆是面色惶惶，不敢抬头，不由得重重一拍身前的案几，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哼！”一声冷哼自他鼻腔中喷出，震得帐内烛火都微微晃动，“看看你们这副模样！一个个垂头丧气，畏畏缩缩，还像是那让大周将士闻风丧胆的东蛮铁血儿郎吗？”
将领们被他一喝，头垂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人群之中，金石灰头土脸地站着，战袍上还沾着金蛮城失守时留下的尘土与血污。
他是从金蛮城的乱军之中拼死逃出来的，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辗转抵达蛮牛城。
此刻听着古熊的训斥，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劝道：“古将军息怒。镇北王周宁用兵如神，麾下铁骑锐不可当，金蛮城一日即破，诸位将军心有惧意，也是人之常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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