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色啊,就像被墨汁浸过的纱一样,把整个庭院遮得更加昏暗了。
林小云儿刚打算说话呢,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廊下紫藤架后面传了过来,那声音的尾音啊,带着夜里露水的那种凉意:“姐姐她呀,每天晚上都会带着人出去夜猎……”
扁越人正扶着石桌想要站起来呢,她的指尖刚刚碰到有点凉的石桌面,突然就感觉耳朵旁边有一阵风刮过。
这风里面还夹杂着一点熟悉的皂角香味,就特别像昨天给庄周一洗头的时候,他头发上沾着的那种檀木香胰子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就转过头去看,就瞧见月洞门边上站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那月白色的锦缎睡衣被夜里的风吹得乱翻,头顶上有几缕头发翘起来,就像呆毛似的,还跟着主人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庄周一正揉着眼睛呢,眼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水,可是在看清楚扁越人面容的那一刹那,就像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雀儿一样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袖,嘴里喊着:“阿越!阿越!”
扁越人被他这么一扑,都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伸手扶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少年的手心烫得厉害,就跟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糯米糍似的。他说道:“周一?你咋这时候跑出来啦?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才不是噩梦呢!”庄周一抬起脸,鼻尖还红红的,“我、我好多天没见着你了!前天你去药庐给老医正送药,我在走廊下面等了三个时辰呢;昨天你陪着林姐姐去晒药,我悄悄跟在竹篓后面,结果被阿景哥哥发现了,他说我在妨碍你们……”他越说越觉得委屈,手指缠着扁越人袖口的银线绣纹,“今天我就一直在等啊等,等到月亮都爬上西边的墙了,你还不来找我,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扁越人这才留意到他脚上的绣鞋沾了泥,估计是从偏院一路跑过来的。她心里一软,刚想摸摸他的头顶,却被庄周一抢先抓住了手,按在自己蓬松的头发上:“阿越你看!我今天特意让小桃姐姐给我梳的双环髻呢!她说这个发髻最配我新做的月白衫子了……可、可是阿景哥哥说像两只炸毛的兔子,还说我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声音越来越小,眼尾的泪渍在月光下闪着光。
扁越人这才认真地看他的发式。本来应该是很精致的双环髻呢,这时候左边那环松了半圈,右边那环歪到耳朵后面去了,好几缕碎头发黏在额头角上,看起来就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鸟窝似的。
她刚想笑呢,就瞧见庄周一手攥着她手腕,那手指还微微发着抖呢,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少年是真的很在意这事儿啊。
“还有啊!”庄周突然把声音抬高了,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阿景哥哥昨天把我从你房里给赶出来了!
他还说什么‘小公子得学着独立点儿’,可他居然让我跟那个老是捏我脸的赵统领一起睡!
那赵统领睡觉打呼噜就跟敲战鼓似的,而且老是把胳膊压在我肚子上,我半夜都被憋醒了三次呢!”他越说越来气,小拳头就往扁越人的腰间砸去,“阿越,你说说看,他是不是很坏啊?
他是不是故意欺负我呢?”
扁越人被他这么一砸,忍不住直笑,反过来握住他的小拳头说:“景渊哥哥是怕你老是赖在我房里,耽误了早上的功课呢。
赵统领虽然是粗了点儿,可是前天还说要把他从边塞带回来的琉璃珠送给你呢。“才不是呢!”庄周一马上反驳道,“赵统领的琉璃珠是要给林姐姐的呀!他昨天还问林姐姐‘想不想一起去校场看演武’呢!”说到这儿,他冷不丁地凑到扁越人耳边,压着嗓子说:“阿越,你晓得不?我听到林姐姐跟小云儿讲,赵统领穿上铠甲显得肩宽腰细的……”
“咳!”扁越人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赶忙轻轻拍着胸口。这小娃子才多大点儿啊,咋耳朵比猫还尖呢?她正打算把话题岔开呢,突然感觉手腕那儿一热——庄周一又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头发了,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水呢,却硬撑着把下巴抬起来:“阿越,你说,我这头发是不是特别难看呀?阿景哥哥说像鸟窝,赵统领说像没梳开的乱麻,就连小桃姐姐都在那儿偷偷笑呢……”
扁越人瞧着他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子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孩子被魔物抓走了,头发乱得跟一团草似的,可还咬着牙挡在她前面呢。现在他的头发养得又黑又亮的,在月光下就像绸缎似的泛着光。她刚要再说点啥呢,就听到远处景渊在喊:“周一!你又到处乱跑?”庄周一整个身子一激灵,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转身就往扁越人身后躲。谁知道动作太急了呢,脑袋上的玉簪“啪嗒”就掉到地上了。那月白的缎带一下子就散开了,黑头发跟瀑布似的垂下来,嘿,这么一看,可比刚才梳的双环髻要灵动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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