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你是扁教授啊!”庄周一着急得在那儿直跺脚,溅起来的水花把扁越人的白大褂前襟都给打湿了。
他又想起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一双手轻轻地擦过自己的旧伤疤,那动作慢腾腾的,就好像是在仔仔细细地描摹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似的。那双手的手背上有一道淡粉色的疤,和自己锁骨上的疤是同一天留下来的。
“我都给你处理过多少回伤口了,你都忘了?”扁越人弯下腰去捡起浴球,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庄周一的脚踝。
庄周一就像被火烧了一下似的,赶紧把脚缩了回去。扁越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接着说:“三年前塌方的时候,你腿上划了个大口子,那是谁给你缝的针啊?上个月你爬悬崖把膝盖都摔破了,又是谁给你换的药呢?”
庄周一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朵尖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一样。他瞅着扁越人垂在身侧的手,那道旧疤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腕呢,这疤是当初为了把他从废墟里拽出来,被钢筋划拉出来的。
那时候啊,扁越人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就往安全区跑,血滴答滴答落在泥地上,就像开出了一串红梅花似的。
“我……我不是那意思。”庄周小小声地辩解着,手指下意识地搅着浴袍带子,“乔儿说……说要是被喜欢的人看了身子,就得娶人家当媳妇呢。”
“媳妇?”扁越人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镜片后面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就想到方才智脑提到的“关注值”,又想起白大褂口袋里那张薄荷糖纸——上个月的时候,庄周一说“林小云儿的糖可甜了”,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买了同款,打那以后,每次一看到庄周,就会不自觉地去摸摸口袋。
“你晓得媳妇是啥意思不?”扁越人冷不丁地问道,声音轻得就好像生怕吓跑了啥东西似的。
庄周一下子愣住了,水蒸气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就想起昨天乔儿拉着他去看基地新来的小护士,还说“媳妇就是要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冬天的时候互相暖被窝的人”。可他瞅着扁越人那被水雾弄得潮乎乎的睫毛,一下子就觉得乔儿的话没说全乎呢。就好比啊,瞧见对方白大褂口袋里的糖纸,自个儿的心就扑通扑通跳得老快了;被对方擦疤的时候呢,就盼着时间能过得慢些,再慢些;这会子泡在温水里,却感觉心跳比水温还热乎呢。
“我……我不晓得。”庄周一侧过脸去,就瞧见扁越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来的糖纸。
那糖纸的边儿都卷起来了,就跟上周他说“这糖可真甜”的时候,扁越人塞给他的那颗糖的糖纸,简直一模一样。
浴室里的水汽越来越重,把他俩的轮廓都弄得模模糊糊的了。
扁越人伸手把水龙头给关上了,起身的时候白大褂的下摆滴答着水,可他站得倍儿直,就像戈壁滩上扎得稳稳当当的标杆似的。
庄周瞅着他的侧影,冷不丁就想起维安今儿早上说的话:“教授最近老是盯着智脑的关注值看,我还以为他改性子了呢。”
“该起来喽。”扁越人拿过浴袍想给他裹上,可庄周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对方手背上还留着三年前的旧疤呢,那温度可比浴缸里的水还热乎。
“扁教授,”庄周轻声说道,“你……是不是不待见我呀?”
扁越人一下子就愣住了,镜片后面的瞳孔也微微一缩。他看着庄周那湿漉漉的眼睫毛,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在那片废墟里的事儿。那时候,庄周被埋了整整七个小时呢,可他还笑着对自己说:“教授,我就晓得您会来的。”当时啊,自己的手被钢筋划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可还是紧紧把庄周护在怀里,就说了句:“我在呢。”
“怎么可能呢?”扁越人听到自己这么说道,声音都哑得不像话了。
他伸手把庄周额角的水珠给擦掉,指尖在庄周的脸颊上多停了一会儿,“我就是……就是不太会说这些话。”
庄周没再吭声,就由着他给自己裹上浴袍,然后抱回沙发那儿。
窗外的雨啊,声音慢慢变小了。在应急灯那光晕的笼罩下,两个人交叠的影子看着特别暖和。
扁越人给庄周盖好被子的时候,庄周突然就抓住了他的袖口,说道:“那……那乔儿说的话,是不是也不是全对呀?”
扁越人低下头,就瞧见庄周眼底有细碎的光亮,就跟暴雨刚过、天晴了之后的星星似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纸,轻声说道:“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跟你讲。”
庄周看着他转身去倒温水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刚刚泡澡的时候,扁越人擦他旧伤疤的动作,那动作慢得就好像是在仔细描摹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一样。
他紧紧攥着被子角,这心跳的声音啊,都把窗外越来越小的雨声给盖住了。
说不定啊,乔儿说的那些话里,漏掉了最关键的一句呢。就说啊,被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身子了,这时候先别急着说要娶人家啥的。可以就先等等嘛,等雨停了,等那糖纸不再卷边儿了,等那句“我在”变成“我会一直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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