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见宝玉发起脾气来,废了好大力气,哄了半天也哄不住,也只得代宝玉转圜道:
“二爷心情不好,求伯爷跟姑娘们千万别跟他见怪见怪,不如暂且回去,叫二爷先歇一歇,赶明儿养好了,再给几位赔不是。”
林思衡算计得逞,心旷神怡,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见宝玉发了脾气,也只觉如春风拂面,半点也不跟他计较,笑着对袭人点点头道:
“这倒无妨,只叫宝玉好好将养就是了,天色不早,我还有些事忙,师妹可要和我一道?”
黛玉自然是要跟他一起的,闻言也对袭人宽慰两句,便要与林思衡一道出去。
宝钗看了林思衡一眼,眼底有些莫名之色,又瞧了一眼还在哭闹的宝玉,忍不住叹了口气,勉强仍挂着笑道:
“这时辰了,我也该回去,今日就不多打扰了,宝兄弟好生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瞧你。”
三春也都各自摇头感叹,探春眉头紧锁,见宝玉这般撒泼,也知这时候再如何去劝,只怕他也是听不进去了,只得作罢,一同跟着姐妹们出去。
李纨也叹了口气,与凤姐儿交代两声,也不再这里多留,一边往自己住处去,一边又忍不住拿贾兰与宝玉对比一二,心下实觉得有几分快慰。
若是贾兰也像宝玉这般性子,那李纨也真觉得没什么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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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来看望的人都走了,宝玉却仍旧趴在那里哭的十分伤心,知道的,说是要去国子监读书,若不知道,乍一看还以为宝玉明儿要上刑场呢。
袭人在一旁看着,眼底里也现出几缕哀愁来,前几日里,宝玉不肯读书,袭人还想着不读也罢了,终究有个当贵妃的亲姐姐,总能叫宝玉保着一世的富贵。
可今儿元春专程传话回来,宝玉还未多想,倒叫袭人猛的警醒过来,是了,贵妃虽为宝玉亲姐,可毕竟在宫里十多年,待宝玉这个弟弟究竟还有多少情谊实在难讲。
若宝玉始终不肯进益,只作一寻常纨绔,只怕难免叫贵妃失望,到那时真就能倚靠的住?
袭人在贾府里生活这么多年,虽是个下人,却常在贾母跟王夫人跟前走动,听的多了,也晓得一些道理:
贵妃虽是贾家的倚靠,可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倘若宝玉仍是这般牛性子,叫贵妃看着,怕也要觉得他不能支撑家业了...
如此一想,袭人愈发忧心,皱着眉头苦思一阵,又看了宝玉两眼,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一边帮宝玉将扔在一旁的大红箭袖,石青裘衣这些衣服整理起来,一边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赶明儿二爷出去读书,只怕到时我也回去了,二爷可得叫麝月她们记得收拾着,别又什么事不往心里去。”
宝玉虽还在为自己将来的惨淡生活哭的撕心裂肺的,猛的一听,也觉这话里内有文章,吃了一惊,哭声顿止,仰起脸道:
“回去?你要回哪儿去?”
袭人低着头不看宝玉,小声道:
“前儿我回家,我妈妈就跟哥哥商议着,说赶明儿得了空,就要赎我出去了。”
宝玉一听,怔在那里,半晌回不了神,傻愣愣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赎你?”
袭人对他而言,说是丫鬟,可其实别有不同。
不单单是因为两人有肌肤之亲,更因袭人性情柔顺,处置细致周到,总能将他照应周全,两人相伴数年,宝玉早都已习惯了。
况且如今什么林妹妹宝姐姐的,心思也都不在他身上,便更显得袭人可贵。
宝玉一般发问,一边就已急切的伸出手来,紧紧拉着袭人的袖子,袭人见他这副模样,心已先软了一半,却不敢前功尽弃,扭过头去,硬着心道:
“二爷这话说的奇怪,我又不是这府上的家生子,二爷也替我想想,我一家人都在外头,独我一个在这里待着,将来也不是个办法。”
宝玉拉着她不肯放手,耍着性子道:
“我不放你走,你也难出去!”
袭人回道:
“也没这样的道理,便是选秀的宫女,或是几年一选,或是到了年岁,也要放人出去,连皇帝老爷也没有强留人一辈子的,何况是你了。”
宝玉听得愈发急切,仍旧道:
“那我求老祖宗,叫老祖宗不放你。”
袭人苦笑道:
“老太太岂会这般,若我果真是个好的,或又有胜过旁人的地方,叫老太太看在眼里,多舍给我家里几两银子,要强留我,或许还有道理。
可我不过是个平常的人,这府里胜过我的丫鬟,数也数不清,或许又说我服侍你服侍的好,可这也本是我该做的,不能算什么功劳。
老太太自然也没那心思要留我,想来等我妈妈来了,只管这样一说,老太太必然就准了,等我去了,自然还有更好的,哪里真就少不得我了?”
宝玉只当袭人去意已决,心下愈发惶急,求恳道:
“我真心实意想要留你,多多的给你母亲银子,只求她别来,可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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