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摆的时光》
老式座钟的铜铃第七次响起时,林深终于放下了放大镜。镊子夹着的游丝像根透明的蛛丝,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望向玻璃柜,三百多个零件在柔光中静默排列,像等待归位的星子。
“叮铃——”
风铃骤响的瞬间,门铃也跟着震颤。林深起身时,袖口扫过工作台,一枚齿轮“当啷”滚落。他弯腰去捡,却在抬头的刹那屏住了呼吸。
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件黑色大衣,领口沾着细密的雨珠。她摘下手套的动作很慢,露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式样古朴的银戒,戒面刻着扭曲的藤蔓花纹。
“听说这里能修任何钟表。”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我的表停了。”
她从手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打开时,林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是一只十九世纪的怀表,表壳雕刻着月相图案,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泛着温润的包浆。他接过表的瞬间,指尖触到她手腕的温度——异乎寻常的凉,像刚从雪地里捡来的瓷片。
“三天前突然停了。”她看着他翻开后盖,“对我很重要。”
林深的目光落在机芯上,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结构:齿轮咬合的方式违背所有机械原理,发条末端连接着一枚菱形晶体,晶体内部流动着细碎的蓝光,像被囚禁的星尘。
“这是......”他喉头微动,“瑞士某个小众工坊的特制品?”
女人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玻璃柜上的铜制日晷:“林先生,你见过能测量‘过去’的钟表吗?”
雨声突然变大,檐角的水滴砸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林深注意到她的倒影在陈列柜的玻璃上晃动,边缘模糊得像即将融化的墨。他定了定神,将怀表放进超声波清洗机:“三天后取。”
“明天。”她转身时,黑色大衣扫过脚边的齿轮,“午夜十二点。”
午夜钟声
凌晨两点,林深还伏在工作台上。怀表的晶体在显微镜下呈现出蜂窝状结构,每个六边形格子里都凝固着微小的画面:穿旗袍的女子在庭院里弹月琴,戴瓜皮帽的男人在书桌前写毛笔字,雪花落在青瓦上的慢镜头......
“这是记忆。”他对着空气低语,后颈泛起凉意。当指尖触到晶体边缘时,那些画面突然流动起来,像被惊醒的溪流。他看见穿旗袍的女子转身,面容与今天的顾客惊人相似。
雷声轰鸣的瞬间,怀表突然震动。林深眼睁睁看着齿轮自行转动,发条发出蜂鸣般的颤音,晶体里的蓝光如活物般游窜。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工具架,当啷声中,陈列柜的玻璃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
穿黑色大衣的女人站在门口,而玻璃柜里,另一个她身着月白色旗袍,正伸手触碰铜制日晷。
“你看到了。”黑衣女人走进来,雨滴在她脚边凝成冰晶,“时间不是线性的,林先生。它像老旧的书页,会起皱,会破损,甚至......”她抬手轻挥,墙上的挂钟突然逆向转动,“会被撕开缺口。”
林深感到血液冲上太阳穴:“你是说,这只表能......”
“回到过去。”她走到他面前,银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三个月前,我在苏州河的旧货市场捡到它。起初只是用来重温母亲临终的话,直到上周,我发现裂缝越来越大......”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林深浑身一颤,看见无数画面从她指尖涌入晶体:暴雨中的弄堂,救护车的红蓝灯,白床单上的血渍......最后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穿旗袍的女子抱着年幼的女孩,身后是挂着“永盛钟表行”匾额的老店。
“1998年6月15日,梅雨季。”她的眼泪落在怀表上,“我不该回去阻止那场车祸的。现在......两个时空在重叠。”
双生时光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工作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林深盯着日历上的日期:2023年3月12日。但根据黑衣女人的叙述,另一个时空的此刻,是1998年6月16日,她母亲本该死去的第二天。
“裂缝在钟表行旧址。”她递给他一张泛黄的地图,手指点在苏州河旁的弄堂,“那里现在是个咖啡馆,但1998年......”
“是我父亲的店。”林深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呢喃“别碰那只表”,想起火灾后被烧毁的老照片,背景里隐约可见“永盛钟表行”的匾额。
下午三点,两人站在“时光咖啡馆”的玻璃门前。黑衣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记住,不要改变任何细节。我们只是......修补裂缝。”
推开门的瞬间,茶香与檀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但在林深的视野里,茶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机油味与木料香。他看见吧台变成了工作台,穿围裙的咖啡师化作戴老花镜的中年男人——那是年轻时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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