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书房内传来杯盏落地的声响。
云平心中一紧，右手手背不断拍打左手掌心，焦急得恨不能冲进房间。
正当他来回踱步之时，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云璟珩从中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和盟主吵架了？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撒谎，性子又倔，不肯服软。”云平拉着云璟珩，前后左右地查看，“没受伤吧？”
“我没事平叔。”云璟珩朝他勉强挤出笑容，“事情是我做的，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您不是教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吗？”
云平不轻不重地向他手掌拍了一下，愠色道：“这话记得倒清楚，我教你万事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怎么不记得？”
云璟珩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他早知会查到自己身上，地牢的石门机关机巧难解，能熟知守卫换岗时间，并且不惊动守卫，在短时间内破解机关，这个人，很容易想到是谁。
他无法隐瞒，也无意隐瞒。
令狐继业他是要见的，令狐槐的死因也是必须要查的。
许是年纪大了，平叔这两年愈发唠叨，云璟珩看似在认真听他讲话，眼神早不知飘向了何处。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院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璟珩登时拔腿离去：“平叔，我还有事，下次再找您赔罪。”
“哎哎，这孩子……”云平忍不住叹息。
映雪苑外，赫然站着一人。青蓝色的身影映在雪白的墙面，像春日里风清云朗的天空。
“阿愿！”云璟珩快步上前，一把拉着顾愿霖来到院外拐角处，担忧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交代过泠兄，让你们暂时不要外出吗？”
“我知道。”顾愿霖难得如此惜字如金，他微微垂首，尽量让自己不看云璟珩，话语间听不出情绪：
“我就是……想来接你。”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像一把钉子，将云璟珩钉在原地。
他一时失语，嘴唇张张合合，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顾愿霖不再言语，而是从怀中掏出手帕，霍然半蹲在云璟珩身前。
“阿愿……”云璟珩不知他要做什么，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别动，衣角湿了。”顾愿霖声音极轻，用手帕仔细地擦拭衣角上的水渍，又将澎溅在上的茶叶掸掉。
云璟珩看着蹲在下首的人，发髻间挽着他送的那支白玉簪，不知怎得，眼睛有些酸涩。
今日的风，有些大。
“好了阿愿，别擦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行了。”
“好，回去便换下它。”顾愿霖扔掉手帕，手撑着腿起身。
视线对上面前的人，顾愿霖看着眼角余红的云璟珩，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他不禁看向映雪苑，眼神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阴冷。
“没有，风沙进眼睛了。”云璟珩哑声道，“我们回去吧。”
“走。”顾愿霖犹豫片刻，下一瞬忽地拉起云璟珩的手，带着身后还未反应过来的人离去。
顾愿霖一路拉着他，直到进了云璟珩的房间才松手。
泠风寒坐在未雨亭，看到二人旁若无人地经过，勾起唇角，放下空了的酒壶，转身回了房间。
青天白日的，谁也不想被喂狗粮不是！
云璟珩换了一身既白色衣衫，从屏风后出来时，一眼看到了案桌上的桂花糕。
“我让玉露送来的，你早上还未用饭，将就吃些吧。”
“嗯。”云璟珩坐在顾愿霖对面，拿起桂花糕，很慢很慢地吃着。
可是他觉得，这味道不如祠堂那晚的好吃。
“阿愿……”
“璟珩……”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一瞬间房间陷于静默中。
顾愿霖道：“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好。”顾愿霖没再推辞，语气正经到让人陌生：“我想亲自调查令狐槐的死因，可能需要查看他的尸体，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带我进地牢，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顾愿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语句：“对不起璟珩，我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也很难轻易信任别人，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
但，对你，我毫无保留地信任。
云璟珩捏着桂花糕，糕点的碎屑扑簌扑簌地从手中落下。
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吗？他如今，连让我帮忙也不肯吗？
他真的这么想离开这里，离开我吗？
云璟珩将手中面目全非的糕点重新放回盘中，开口时眸中尽是落寞：“我明白，你不必向我解释，我本也打算带你去地牢查探令狐槐身死的线索。”
“只是没有我，你进地牢恐怕有些困难，所以，还是让我带你一起前去。反正——”云璟珩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狠声道：“你以后离开这里，我便不会再缠着你了。”
顾愿霖听到这话心中一颤，只觉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传来一阵一阵地钻痛。
缠着？他一直觉得我厌烦他吗？
他说离开，我何时说过自己要离开，他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两人各怀心思，均是低着头，不敢看向对方。
良久，竟是云璟珩先开了口：“明晚子时，后山竹林相见。”
顾愿霖本想再问些什么，又怕说错话让云璟珩再度误会，只得顺从地点点头：“好。”
再没有其他的话，无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在下逐客令，顾愿霖不想自讨没趣，留下一句“我先回去准备”，
便狼狈地逃出这间屋子。
这是认识云璟珩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赶”了出来。
自从十五岁他主动要求离开孤儿院，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他就再也没怕过什么。
欺负他的，他绝不忍气吞声，羞辱他的，他要加倍奉还，找事揍他的，他统统挥拳打回去。
可唯独云璟珩，他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在他面前，顾愿霖永远是怯懦自卑的一方，情难自禁地前进，又心慌意乱地后退。
他时常想，如果他真的是“顾愿霖”，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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