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景帝抓起案头翡翠镇纸,镂空雕花在掌心印出红痕,“皇后说的对,昭阳县主已到适婚年纪,如不婚配只怕有心之人还会惦记。”他轻咳几声,明黄龙袍在晨光中晃出虚影,“太子不愿就不要勉强了。”
“谢父皇!”景子瑜喉结滚动,很是动容,他以为景帝从来薄情又不喜自己是不会愿意为了自己着想的,可他谢恩的叩头还未拜完,就听御座上景帝沉声再语。
“我记得小时候昭阳那丫头就很喜欢一个人…就让昭阳嫁于林沐吧。”
突如晴天霹雳震得景子瑜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第一次反抗就对上景帝如此盛怒。再叩头,求景帝收回成命。他从小见着父皇母后没有情意相投只靠所谓天家颜面维系婚姻,所以他不愿娶一个不爱的人,彼此相看两厌抱憾终身。可他宁可自己娶那刁蛮县主,也不愿葬送林沐的幸福,自己都万般不愿的事,他又怎么舍得害了林沐。
“太子不想娶就罢了,如今怎的又不愿他人去娶,这是何道理?”
“是因为……”满腔的情意想诉说,却在对上景帝的眼睛时发现异样“父皇……您……您知道了……”
“知道什么?”景帝笑着,带着讥讽和戏谑,却是冷的、冰的,像寒天冰窖冻住所有企图挑战他皇权的人。
天寿节那日他便从景子瑜望向林沐的眼神里窥见端倪。派人去跟,那人回禀宴会后玄武门上,太子拉住林沐诉出衷肠。“太子殿下在那公子额前落下一吻,让那人想好了再来回复。”
景帝哪里在乎景子瑜喜欢谁又亲了谁,更不要说对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皇家的喜爱牵扯太多利益权势,他也娶不了最喜欢的顾汐悦,他的儿子又怎么能例外?
他能让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景子璎对靺鞨王子‘投其所好’,就不在乎景子瑜心里有谁。年少时他也曾宠幸过几名男子,不过是换个口味图个新鲜,他还是更喜欢女子那盈盈一握的柳腰丰臀,更喜欢那种柔软甜腻一掐就泛红的娇嫩白皙。所以容忍景子璎胡闹,容忍他成日里带着个男宠四处招摇。这些在景帝眼里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景子瑜却把这种小事看得那样重,重到胆敢违抗皇后置于御前。
如果今日景子瑜愿意顾全大局娶了柳洁,倒是还有个储君的样子。日后冷落正妻与林沐日日厮混也好,将一个个男宠领回东宫也罢,景帝都会成全驳了皇后的懿旨。可他偏要当一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做出这一副忠贞不渝来,倒显得为了皇位抛弃所爱的自己是个很薄情的小人。
最是薄情帝王家,皇帝可以是小人、可以薄情寡义、可以是为了权力牺牲一切的伪君子;他可以娶世家女为后、纳貌美者为妃,他需要制衡、交换,用宠幸和子嗣稳固朝臣,却唯独不能只钟情一人。
而当日,见证这一吻的又何止此人,皇后躲在立柱后将一切尽收眼底。所以匆忙定下婚约,一望景子瑜迷途知返、二望柳家助力东宫。
皇帝御笔疾书,抓起圣旨掷向蟠龙柱,他走下高台,明黄绸缎擦过景子瑜的额角,“朕差点忘了县主身份高贵,林沐却无官职无府邸,两人实属不配……”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个森冷的笑,“不如就让林沐入赘柳家,也算全了柳家忠君爱国之心。”
景子瑜浑身剧震,玉佩脱手坠地,碎成四瓣青月。
那日他在玄武门上、在漫天天灯与星辰之下,在万千百姓的祝福声中,或许被一时悸动左右、或许因失而复得鼓舞,景子瑜只是头脑一热信马由缰般跟随了自己的心意。他告诉了林沐自己的钟情,那呆子竟被他吓住般一动不动的立着。
“你可是讨厌我?”
“没有,殿下与我……你我……我们是自幼同窗,我并不讨厌殿下。”
“那是喜欢吗?”
“我不知道……我……我从未想过。”
林沐从来才思敏捷,哪里出现过这样连舌头都要打结的时候,景子瑜没在逼他,牵着他的手,在他额头眉心处落下一吻。那一吻很短,浅尝辄止不过须臾,可那一吻又好长,长到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林沐骤然升高到体温、情不自禁的颤栗、和轰隆隆乱跳的心。
景子瑜摘走林沐腰间的青玉鸾佩用尽此生所有温柔轻声道:“好,我们不急,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至于你说以前从未想过此后便好好想一下,你那么聪明会想清楚,等你想好了就拿答案来换这个。”
景子瑜轻笑着举起玉佩、林沐果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还我!”
“我拿它不是要胁迫你……好吧我就是胁迫你,怕你没想明白先躲起来了。”再度将手掌附在林沐手上,指尖和掌心各自传来温度,交换着、相融着,最后汇在一起再难分割。“与你两次分别,一次太久、一次生离死别,我想我再也经不住第三次了。”
林沐低垂眼眸任他牵着自己,平日能说会道此刻却像服下了一剂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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