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3日，伦敦克拉瑞奇酒店的水晶吊灯将会议室照得通明。卓西度指尖轻叩桌面，面前摊开的简历上，安德鲁·霍华德的照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位前丽思卡尔顿亚太区总裁，去年因为与总部战略分歧离职。"猎头公司代表马克推了推金丝眼镜，"他在曼谷打造的东方花园酒店，连续三年获得《Conde Nast Traveler》金奖。"
苏秀娟递来热毛巾，卓西度擦了擦手："我要见他。"他瞥见马克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什么问题？"
"霍华德先生...对亚洲资本有些成见。"马克斟酌着词句，"上个月他刚拒绝了一位沙特王子的邀请。"
卓西度突然笑了，转头对陈世建说："准备下香港的行程。告诉林小芸，把集团在半岛酒店的长包房收拾出来。"
三天后，香港半岛酒店的大堂吧里，安德鲁·霍华德端着骨瓷茶杯，目光扫过墙上殖民时期的黑白照片。这位五十岁的英国人有着典型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冷峻轮廓，灰色西装三件套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霍华德先生，久仰。"卓西度穿着藏青色中山装出现，出人意料地用地道牛津英语问候，"1990年您在吉隆坡的'亚洲服务哲学'演讲，我拜读过。"
安德鲁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原以为要见的是又一个暴发户。
侍者送上茶点，卓西度从公文包取出本皮质笔记本："您当时说，'真正的奢华不在于大理石的面积，而在于侍者记得客人上次入住时枕头的高度'——深以为然。"
"卓先生对酒店业有研究？"安德鲁终于开口，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
"略懂。"卓西度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贴满各家酒店的服务细节照片，"这是东京大仓饭店的夜床服务，他们会在床头放和服式睡衣；这是新加坡莱佛士的行李员，永远戴白手套接触客人行李..."
安德鲁的坐姿渐渐放松。当卓西度谈到皇家花园酒店门童制服应该保留爱德华七世时期的铜纽扣时，他忽然打断："您知道温莎家族为什么失败吗？"
"因为他们把酒店当祖传城堡经营。"卓西度合上笔记本，"而我要做的，是把它变成传播东方待客之道的平台。"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光次第亮起，卓西度突然切换话题："听说您夫人是新加坡华人？下周我太太要来香港，或许她们可以聊聊娘惹菜。"
安德鲁终于露出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当晚十点，苏秀娟接到电话：安德鲁同意明天继续谈。
第二天在半岛酒店28层的套房里，谈判却陷入僵局。安德鲁将合同推回桌面："2%干股？卓先生，我在丽思卡尔顿的年薪是..."
"加上伦敦切尔西区一栋维多利亚联排别墅的使用权。"卓西度打断他，"您女儿明年要上帝国理工不是吗？"
安德鲁脸色骤变："你调查我家人？"
"是重视。"卓西度示意陈世建递上新文件，"五年合约期内，您拥有完全经营权，集团只派驻财务监督。另外..."他指向附件里手写条款，"您可以直接向我汇报，跳过所有中间层级。"
房间陷入沉寂，只有空调发出轻微嗡鸣。安德鲁突然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1992年拒绝在东京酒店裁员30%的提案。"卓西度目光灼灼，"真正的酒店人，不会把员工当成本而是资产。"
安德鲁站起身走向落地窗，香港的霓虹在他眼中闪烁。许久，他转身伸出右手："我需要带三个核心团队成员。"
"五个。"卓西度握住他的手，"法务部会准备好移民文件。"
签约仪式定在两周后的上海外滩。发布会前夜，卓西度在和平饭店顶楼套房召集团队紧急会议。林小芸摊开财务报表："老板，安德鲁团队的薪资支出会让酒店集团前三年都难盈利。"
"值得。"卓西度调试着明日要用的幻灯片，"知道中国现在有多少家五星酒店在用洋经理？零。我们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苏晚晴帮他整理领带，轻声问："真打算完全放权？"
"就像你的光刻机公司。"卓西度笑着捏捏她的手，"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次日发布会，当卓西度将水晶制成的酒店钥匙交给安德鲁时，闪光灯亮成一片。有记者高声问："霍华德先生，为何选择为中国老板工作？"
安德鲁看向身旁的卓西度，想起昨晚在豫园私房菜馆，这个中国商人如何精准评价他职业生涯的每个转折点。"因为卓先生懂得，"他对着话筒说，"最好的服务是让被服务者感觉不到服务的存在。"
发布会后，卓西度悄悄离场。在返回深圳的航班上，他翻开记事本，在"酒店集团"项打勾，笔尖移向下一行：计算机公司美国上市筹备。
飞机穿越云层时，他想起安德鲁私下说的那句话："您打破了我对中国商人的所有刻板印象。"舷窗外，1994年初春的阳光穿透云海，将机翼染成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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