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主卧的飘窗,在米色的地毯上投下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斑。爱琪从短暂的午睡中醒来,身旁已经空了,只有床单上轻微的褶皱和枕畔残留的一丝清冽气息提醒她乐希回来过又离开了。她侧耳听了听,楼下很安静,只有陈姨在厨房里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洗涮声。珩珩应该还在午睡。
一种久违的、慵懒而充盈的宁静感包裹着她。画展上那些关于生命、新生、脉动的画面和色彩,还在她脑海里盘旋、发酵,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她抚摸着圆润的腹部,里面那个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心绪的平和,只是偶尔轻轻动一下,像在回应。
忽然,一个强烈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她心里——她想画画。
不是用电脑绘图软件处理工作室的视觉设计,也不是随手勾勒草稿,而是真正地、拿起油画笔和刮刀,在亚麻画布上涂抹色彩,表达此刻心中那片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柔软而澎湃的情感海洋。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微微的激动,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有多久没真正画过油画了?上一次,恐怕还是研究生刚入学时,为了选修课交作业。再往前追溯……她的思绪飘得更远,飘到了和乐希初识的大学时代。
那时的乐希,是摄影系公认的才子,总背着一台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胶片相机,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捕捉光影和瞬间。而她,是商学院里那个“不务正业”、总泡在美术系画室里蹭课画油画的姑娘。他们因为一次跨系的联合采风活动相识,他拍下了她在河边写生时,阳光在她发梢跳跃的侧影;而她,偷偷在自己的速写本里,画下了他专注调整镜头时微蹙的眉头和修长的手指。
恋爱时,他们常常分享彼此的作品。他给她看冲洗出来的、带着独特颗粒感和温度的照片;她给他看自己调色盘上大胆的尝试和未完成的画稿。艺术曾是连接他们灵魂的一条隐秘而浪漫的通道。只是后来,毕业、创业、结婚、生子……生活的洪流裹挟着他们向前,那些需要静心沉淀、需要大把时间的爱好,就像被妥善收藏进阁楼的旧物,蒙上了时光的尘埃。乐希的相机更多地用于记录家庭瞬间和商业拍摄,而她,连拿起画笔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然而此刻,在经历了一场直击心灵的画展,在孕育着新生命的特殊阶段,在难得偷得的半日清闲里,那股创作的欲望如此强烈地复苏了。
她起身下床,脚步轻快地走向二楼尽头那间一直空置、被乐希戏称为“未来画室”的房间。推开门,房间里堆着一些不常用的家居物品,但靠窗的位置光线极好。更重要的是,她记得,乐希好像把一些她早年用的画具和颜料,都收在了这里的储物柜中。
她打开靠墙的白色储物柜。果然,在深处,整齐地码放着几个木质画箱。她费力地(孕肚让她弯腰有些不便)将它们拖出来,拂去表面的薄灰。打开第一个,熟悉的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带着时光封存的记忆。挤管颜料有些已经干硬,但大部分保存尚好。画笔用报纸仔细地包裹着,羊毛的、猪鬃的、尼龙的,各种型号。刮刀、调色板、洗笔筒……甚至还有几卷绷好框、未曾使用过的亚麻画布。
看着这些熟悉的“老伙计”,爱琪的心跳快了几拍。她像寻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件件取出,摆放在空地上。阳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创作者的光彩。
她选了一块中等尺寸的画布,支起简易的画架,将它放在窗前光线最好的位置。然后,开始整理颜料,将还能用的挤到调色板上——钛白、那不勒斯黄、浅镉红、永固玫红、钴蓝、湖蓝、翠绿、象牙黑……色彩在调色板上排列开来,像等待被点亮的音符。
她拿起一支中等型号的猪鬃笔,蘸了点松节油,在废纸上试了试笔触。有些生疏,但感觉很快回来了。画笔接触粗糙画布表面的那种独特阻力,油彩相互调和时产生的微妙变化,这些触感和视觉的反馈,让她仿佛瞬间回到了大学画室里那些心无旁骛的午后。
要画什么呢?
她闭上眼睛,让画展上的画面和自身的情感在脑海中交融。不是临摹,不是写生,她想画的,是一种感觉,一种状态。关于孕育,关于连接,关于内部宇宙的静谧与澎湃。
她调出一种极其浅淡、近乎透明的暖粉色调,用大号的扇形笔,轻轻地在画布中央铺开一片朦胧的、光晕般的底色。动作很慢,很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她用一支细小的勾线笔,蘸取稍深一点的玫瑰灰,开始在那片光晕中心,勾勒出极其纤细、缠绕、流动的线条。那线条不似任何具体物象,更像是心电图,是植物经络,是星云轨迹,是生命能量无声流动的路径。
她完全沉浸了进去。时间的概念消失了,身体的疲惫感似乎也暂时退去。调色、下笔、观察、修改……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笔尖与画布接触的那一点上。孕肚抵着画架的下沿,形成一个稳定的支撑,腹中的宝宝偶尔动弹一下,她便会停笔,轻轻抚一抚,仿佛在邀请这个小生命一同参与这场无声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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