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叶却不让走。
小鹏和小军吃完饭就走了。任老师说：“一年多没有来过W市了，我自己去转转，你们聊，走的时候联系我。”就开车把老赵和老叶送到老叶住的地方。
重新泡上茶，点上烟，老叶就长叹一声：“你说兄弟，我这办了个啥事？说不好听的，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朝哪撂，知道内情的人还好说，不知道的人还说我娶得起埋不起，我是那样的人吗？两个娃要去和他们讲道，硬让我拦住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年来，你做的事大家都是看到眼里的，不会说你什么的。别的不说，你把房子卖了看病总归是事实吧。”
“岂止是卖了房子。不瞒你讲，我手里的钱早花光了，两个儿子加起来给的也好有些，前几天还在外面借了十几万，病了这几年，我大致算了一下，前前后后，上百万是花了。当然，钱这个东西挣来就是花的，你倒是把命留下呀，啥叫个人财两空？我这就是人财两空。要不是当初办这档子事，我何苦来着？”
“别这么想，老哥，真没啥后悔的，按咱们老百姓的大白话，就是你命里该有这么一劫，只要把小嫂子顺顺当当的送走，谁管不是一样的？至于说家里的家长里短，说不清道不明的就不说、不想了，别让自己思想上有太大的压力。”
“也对，我听你的，死者为大，先把人家的后事料理了，这是急事，也是大事，剩下的，再说吧。他们想的我心里明白的很：叶家和李家都是大家族，婚丧嫁娶都相互请的，以我的名义发丧，李家的人就不能动，无非就是在钱财往来上算计。可忘了我也是领过证，盖过大红章子的。”
“别在意了，老哥。”老赵安慰。
“只顾着说我的事了，你和这个小任……”老叶问。
“我们也在一起搭伙，前几天还想着来向你讨个主意，到底怎么办才好？”老赵说。
“兄弟啊，老哥给你说心里话，这老了的日子还真不是一个人过的。小军他妈刚走那几年，我白天有班上，单位有食堂，稀里糊涂的一天天就过去了，有啥烦心的事，吆喝几个人吃喝一顿，睡一觉天就亮了。可退了休，就不是这么回事。你知道的，前几年我一直和小鹏住在一起。说实话，儿子、儿媳妇都很好很孝顺。可人家白天上班走了，还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事干，就跟着人家锻炼，别的我也不会，广场舞更不喜欢。就走路，一天三四万步的走，后来就是膝盖疼，大夫说什么半月板损伤，走路太多了。那你说呆在家里干啥？醒来就坐，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就这么等死吗？所以才有了这档子事。以为有个伴，日子会好一些。说实话，老乔这个人也不错，性格挺开朗的。可好日子没有两天，人就病了，一病还是绝症，你说治不治？事情摊上了，只能咬着牙朝前奔，白天医院，晚上回家，就这么熬了几年。但熬归熬，还是有个事做的。所以，我跟你说，老了的日子不是一个人过的。”
“但孩子们的态度真的很重要。你姑娘离你那么远，有人替她照顾你，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吧？”
“你还真是说错了。老哥，不瞒你讲，老周走本身就是个意外，她走以前，有个想法，等老太太不在了，我们也搬到Q市去，反正就这样一个女儿。我给你说过的。谁知道中间又出了老周这档子事。和任老师还没搭伙，姑娘知道了，说是他妈刚过百天，我就又找了新人，嘴上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可态度就明显不对了。前面是天天叫着让我去Q市，还要买房子。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再也不提了，就隔三差五打个电话，不冷不热的问上几句。”
“不会吧？小时候多听话的一个孩子。不过，孩子们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小军那时候的想法也是这样，说我住有住的地方，吃有吃的场所，看热闹有看热闹的去处，在办这么一档子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累赘吗？后来就不说了。”
“孩子和孩子不一样。”老赵说。
“也不全是。中间我不是住过一次院吗？前前后后在医院二十多天，他们的小家全乱套了，我在医院需要陪护，孙子在家上学需要接送，自己还要上班。我就趁机给他们说了，我的目标就是不要活成他们的累赘。”
“说的也是。”
“有这几年有人陪伴的时光，和这三五天的不痛快比起来，别人感觉不到，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所以，我觉得，只要你们两个人觉得合适，就办了吧？说白了，孩子们再好，他们还有他们的事情要做，尽量不给他们找麻烦，就是为他们最大的好，老了，尽量不要活成孩子们的累赘……”
……
当天晚上，老赵、任老师和老叶三个人吃了个便饭，老赵就坚决告辞了。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老赵却很认真的对任老师说：“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任老师问。
“我想好了，我们哪天去把手续办了。”老赵说。
“啥手续？”任老师假装糊涂。
“领证啊。”老赵说。
“老赵，你是不是今天受刺激了？咋突然又想起这事来了？”任老师问。
“没有，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个必须的尊重和承诺。”
任老师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别急。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盼望着，但你知道今天我想的什么吗？领证，我没有意见，哪怕是明天早上都行。但前提是必须要和孩子们沟通好。我们应该把有可能影响我们将来生活的所有矛盾，尽可能的消除在萌芽状态。从我这里讲，至少儿子的啰嗦没有解决之前，我不会去领证。过两天把我车卖了，房子也卖了，全给他，甚至住房公积金都可以帮他贷一部分出来，我慢慢还都行。作为一个母亲，我把我能给谁的都给他，至于说他同意不同意，他是成年人，各自安好就行。还有你女儿那，要不，暑假我们主动去一趟，听听她的想法，尽量化解误解。你要给我应有的尊重，很感谢也很感动。但尊重是相互的，所以，我的尊重就是不想我的曾经成为你的负担。”
任老师说的很认真也很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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