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银镯碎片突然在袖中轻颤。当她蹲身拾取时,某片嵌着"鹤"字的碎银划破指尖,血珠滴在陆昭陌刀刻着的"昭"字凹槽里。刀身嗡鸣中,她忽然看见十五岁生辰那日,陆昭蹲在祠堂屋顶修补瓦片,自己偷偷将编好的艾草剑穗抛上房梁。那个总板着脸的守陵人,分明把穗子系在了从不离身的陌刀柄上。
"当心!"沈墨白突然拽开她。三百青铜人偶归位掀起的尘雾里,他掌心覆着少女手背的温度,与七岁那年牵她躲过山洪时一模一样。彼时小满攥着他衣角抽噎,如今掌心茧子却已能摩挲出判官笔的纹路。他松开手时,笔杆上未干的血迹在两人指缝间拉出细丝,像月娘纺车断了又续的银线。
夜风卷着曼陀罗香袭来时,陆昭正用牙撕开绷带包扎沈墨白肋间伤口。染血的布条勒紧瞬间,沈墨白后仰的脖颈暴出青筋,喉结旁那颗朱砂痣刺痛了守陵人的眼——那原是师父用断箭蘸着两人混合的血点上的盟誓印记。当年少年们背靠背杀出匪围时,血珠也是这样渗进彼此甲胄缝隙。
林小满抱着膝盖坐在铜人桩下,看月光将两个男人的影子揉成团又撕开。她腕间新生的藤蛇纹突然游到心口,咬住那枚"鹤唳九天"的花瓣。剧痛袭来的刹那,月娘临终的耳语混着陆昭低沉的"当心"在颅内轰鸣。她忽然明白,那些被纺进拳谱的星夜,月娘纺锤缠绕的不只是丝线,还有少女不敢言说的目光。
沈墨白在黎明前摸到陆昭枕畔的陌刀。刀柄剑穗的艾草香混着血腥,令他想起师父将判官笔交托时说的话:"饮马涧的魂要两个男人背着走。"此刻陆昭沉睡中的龙纹正爬上颈侧,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被刀光映亮指间旧疤——那处为护小满被柴刀劈中的伤,结痂时曾蹭过守陵人递药的手背。
晨露压弯地星草时,林小满在溪边遇见濯洗伤口的陆昭。水珠顺着他后背龙纹游进腰际伤疤,那道为推开她被青铜碎片划出的狰狞豁口,此刻泛着和她胎记同样的青金色。她递还陌刀时,刀柄残留的体温烫红了耳尖。陆昭转身刹那,瞥见她发间别着半片带血的判官笔漆——昨夜混战中,他亲手从她散落的发丝间摘下。
沈墨白在祠堂废墟找到两人时,朝阳正穿透林小满的银镯残片。三百道折射的光斑里,他看见自己影子与陆昭的叠在少女肩头,宛若当年月娘纺出的双色丝绦。当小满转头露出颈侧新生的鹤羽纹,两个男人同时伸手欲触又僵在半空——她胎记里飞出的藤蛇残影,此刻正绕着他们手腕结出解不开的同心结。
山风裹着青铜星子掠过饮马涧时,七盏灯焰中的拳势忽然凝成实体。陆昭的龙纹与沈墨白的判官笔同时亮起,却在触及小满掌心的鹤唳纹时化作温柔流萤。那些未宣于口的情愫,终是随着地脉震颤渗进祖坟山青玉骸骨,在三百拳魂见证下,长成裹着星砂与血痂的琥珀。
祠堂断墙下的蓼蓝突然疯长,缠住林小满脚踝的刹那,陆昭的陌刀与沈墨白的判官笔同时出鞘。刀刃斩断的藤蔓渗出靛青色汁液,在空中凝成月娘梳头用的鱼骨梳形状。林小满踉跄跌进两个男人臂弯的间隙,后颈忽然触到陆昭襟口未干的血,而沈墨白染墨的指尖正压住她腕间银镯的裂痕。
"当心瘴气。"陆昭低喝声带着胸腔震颤,林小满的耳坠蹭过他喉结的刀疤。三日前这道疤曾为护她绽开,此刻随吞咽滚动的弧度,竟与银镯内侧"长命百岁"的刻痕严丝合缝。沈墨白突然咳嗽着退开半步,判官笔尖悬着的墨珠坠地,在青砖上晕出小满及笄那年三人共饮的合卺杯残影。
月光爬上祖坟山时,三人围坐在青铜灯阵中。陆昭正用烧红的陌刀烙合沈墨白肩甲裂口,铁水交融的焦味里,林小满看见两人少年时的虚影在火光中重叠——十二岁的沈墨白攥着断笔给陆昭后背烫伤的龙纹上药,而十六岁的陆昭正将偷来的合欢酒倒进昏迷小满的汤药里。
"当年你师父......"陆昭的刀刃突然偏了半寸,在沈墨白锁骨烙出新月痕。后者闷哼着抓住他握刀的手,钥匙孔形的旧伤里渗出黑血,滴在灯阵中央竟燃起靛蓝火焰。火光中浮现出月娘披着嫁衣跪在祠堂的画面,她割断的青丝正缠住两枚染血的青铜虎符。
林小满的胎记突然游出藤蛇,蛇信卷走那缕燃烧的发丝。剧痛袭来的刹那,她看见自己婴孩时被月娘按在祭坛上,陆昭的陌刀与沈墨白的判官笔交叉挑断咒索。银镯就是那时烙上的,熔化的镯水裹着两个少年掌心血,在她腕间凝成现在的鹤唳纹。
黎明前的暴雨砸在铜人桩上,蒸腾起带着铁腥的雾气。沈墨白将外袍罩住小满时,陆昭正用龙纹体温烘干她散开的发梢。三人投在岩壁的影子随闪电明灭,时而化作月娘纺车的轮廓,时而变成三百拳魂操练的阵型。当惊雷劈开最老的青铜灯时,灯芯爆出的火星竟拼出"同生共死"的钟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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